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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三太公的那些荒唐事(下篇)

【短篇小说】三太公的那些荒唐事(下篇)

作者: 根号磊 | 来源:发表于2020-11-25 08:48 被阅读0次

    三太公骑着三轮电车来到了“吹家儿”刘旺家。见刘旺坐在院子
    里的矮桌前用一块红绒布擦拭唢呐,大声招呼道:“在侍弄你的宝贝
    啊?”
    刘旺向三太公点下头,掬嘴鼓腮“嘀嗒,嘀嗒”吹两声唢呐,然
    后说:“欢迎。欢迎。”
    三太公抬头望着三层高的楼房,不由赞叹:“恁家这么高的楼,
    全凭恁鼓腮帮子吹出来的啊!”
    吹家儿乐了:“就是。就是。”他又赶着话儿说,“不仅吹起了楼
    房,还吹成了县里的“非遗”项目嘞。非遗,就是非物质文化遗产。”
    吹家儿兴冲冲说着,从屋里抱出一块县政府颁发的金灿灿的“非遗”
    铜匾。铜匾被阳光一照,一束白花花的反光刺得三太公睁不开眼,他
    眯眼伸手扭下铜匾的方向,啧啧两声说,“兄弟不简单,吹出大名堂
    了,为咱燕翅湾争了大光。”
    坐下谈了会儿唢呐,三太公话头一转说:“近来,有人动心思,
    想将家肥申遗呢。”
    吹家儿一惊:“啥申遗?”
    “家肥。咱种田人的农家肥啊。”
    吹家儿哈哈大笑着摇头:“这能申遗?甭说咱村,就是全县、全
    省,恐怕可大天下,都很少用农家肥了。再说,积肥是个啥花活儿,

    有个啥技术含量?”
    “是啊,是啊,是个憨子也会积肥嘞。”三太公看着吹家儿头发
    稀疏的脑袋,嘴上应和,心里却说,就你吹个喇叭有技术。仅是积肥
    检验尿液用的那鸡蛋,你知道它是啥鸡蛋?它是孵小鸡时孵不出小鸡
    的毛蛋。这毛蛋,是哪天哪个时辰挑拣出来的?要不告诉你,即便抠
    碎你那稀毛秃脑壳儿,也定准琢磨不出来。
    吹家儿却还在喷着唾沫星子,表达着对家肥申遗的鄙夷:“动这
    心思的人,不是神经病,就是心术不正。你想想,正常人,谁拿这又
    脏又臭的东西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呢?”
    三太公脸面上有点挂不住了,他看到立在桌上的唢呐,冷不丁想
    起吹家儿炫技时用鼻孔和嘴巴轮流吹奏的场面,心里说,你干净,你
    那吹法儿,恶心不死个人。
    三太公来到了“捏家儿”王玉家。
    只见捏家儿的高门楼上嵌着一块石刻横匾,上面是“泥塑世家”
    四个行草阴刻大字。他的目光在这四个字上停留了一会儿,乐哈哈地
    自语:有意思。有意思。我三太公儿来到了“泥塑世家”。
    被当地誉为泥塑王的王玉此时正在捏一套八仙塑像,他见三太公进
    家,惊喜地喊出一串儿“哎哟哟,哎哟哟”。王玉离开泥塑矮台前的
    小椅子,架着胳膊说:“瞧我这手,粘着烂泥巴哩。”他可能意识到在
    三太公面前讲烂泥巴不妥,歉意地说,“瞧我这嘴。瞧我这嘴。”他示意
    一下身旁的沙发:“丸叔,恁坐。恁坐。”

    三太公答应着,但没坐,他在泥塑王的泥彩塑作品展示架前欣赏
    着形态各异的泥塑作品,一边欣赏一边说:“咱湾子里,尽出能人,
    人尖尖儿却只有俩,一个吹家儿刘旺,一个就是你这捏家儿王玉。”
    王玉一边洗手,一边谦虚:“哪里。哪里。”他洗了手,掂了掂茶
    壶又放下,目光逮住了条几上的仿红木盒子,他两三步迈过去,轻着
    手打开,从盒中搬出一个红布包。解开红布包,露出一个亮得刺眼的
    金色牌匾,上书几行红色黑体字,最上一行小字写着:王玉泥塑四字;
    匾中间是一行大字:黎阳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下边两行小字分别为市
    政府的署名和颁发日期。捏家儿眉飞色舞地说:“吹家儿刘旺的唢呐
    非遗,今年,才批了个县级。我的泥塑,市级,比他高一级,还是前
    年批的。我这泥塑,明年,晋为省级,那是板上钉钉的牢固事儿。”
    三太公将目光从匾上移开,看着捏家儿的手说:“你这手,金手
    指嘞。要不,能捏出这金牌子吗?”
    捏家儿乐着用红布包了金匾,放进仿红木盒子盖上盖儿谦虚:“雕
    虫小技。雕虫小技。”
    放了盒子,捏家儿坐到泥塑案前,伸出右手拍拍案上一团泛着光
    亮的黄泥坨说:“泥叔,恁到侄儿这泥塑世家,得让恁不虚此行,享
    享眼福。侄儿给恁表演表演捏泥人吧。”说着,他顺手从泛着亮光的
    泥坨上捏下一块儿,“在新加坡,对了,恁可能不知道,我前年随咱
    省的艺术展演团,到新加坡进行文化艺术交流。在那儿,一场表演
    下来,我就得三四百美金嘞。”
    只见捏家儿将泥块儿放在掌心,然后对掌飒飒揉搓。泥团转眼成

    了圆柱形。接着,他三捏两拧,一端就具人头模样了。紧接着,他
    灵巧地用小竹管儿在人头上点了两下,泥人儿亮亮的眼睛睁开了。
    再用小竹管一按一刮,人的五官健全了。这时,他好像不介意地将
    泥人的身体一弯一扭,在三太公眼花缭乱的当儿,只见捏家儿的手漂
    亮地在胸前晃一道弧线,嘿!一个精头脑的男孩儿居然旁若无人地
    傲坐在台板上了。真是一扭一折恰到好处,一按一捅作品即成。不
    到三分钟时间,五个神态各异的孩子便呈现在眼前,他们有的嬉皮
    笑脸,似与伙伴嬉闹玩耍;有的眉头紧锁,显得心事重重;有的仰
    天举目,似在抒发豪情壮志……
    捏家儿右手在五个活灵活现的人儿上空缓缓划过,好像元首检阅
    他的子民似的,也好像划拉开了戏台幕布,让观众三太公逐一欣赏开眼。
    捏家儿看到了三太公的惊喜神色,便神色丰富地吟起了诗:“塑是加法
    雕是减,捏活全凭手指间,不增不减成万象,此艺祖述女娲仙。”吟
    毕,捏家儿说,“丸叔啊,恁可能不知道,这诗,是美术大师李天成
    看了我的泥塑作品,欣然题赠给我的。”
    捏家儿又看到了三太公脸上惊喜的神色。
    捏家儿一套套地给三太公倾倒泥塑艺术,三太公频频点头,连连称赞。
    他逮住捏家儿咳嗽的机会,拐到了他关心的话题上:
    “大侄子,恁泥叔,想向你请教个事儿。”
    捏家儿做出受了惊吓的样子,急说“丸叔,恁甭客气。有啥事,
    恁侄儿,只要能帮上忙,一定尽力。尽力。”
    “你这泥塑王,有申报非遗经验,愚叔近段瞎琢磨:想将家肥申

    遗嘞。”
    “家肥,就是人畜粪便?”捏家儿吃惊得瞪大了双眼。
    “这仅是家肥的原料,主要指的是造的土杂肥。”
    捏家儿笑了,他抓起刚捏的一个泥人,团在手中,团成团儿说:
    “叔哇,恁是糟讥我这手艺,还是腌臜我这人呢?”
    三太公摇头,一指捏家儿面前矮桌上的黄泥说:“哪能呢?我腌
    臜你,不是腌臜俺老泥吗?”
    捏家儿想想这位叔的姓儿,点点头说:“倒是,倒是。错领丸叔
    的意思了。可恁一提家肥申遗,胆小的听了,会惊吓个屁股蹲嘞。”
    “看来,只有我这老糊涂,才会有这荒唐的念头。”三太公有点
    不好意思地说。
    捏家儿将另几个泥人堆成堆儿,按压到一起,摔在大泥团上说,
    “叔,恁别介意呀。恁侄直说了。恁侄觉得,家肥申遗,没有美。”
    他一指对面艺术架上神态各异的泥塑作品说,“我这东西,很多人稀
    罕,待见,不仅畅销全国,还远销东南亚新马泰。即便吹家儿的唢
    呐,也有个入耳的妙音,有个优美的旋律吧?可这家肥?”捏家儿
    一摊两手,“这家肥,美吗?”
    一听这话,三太公一字一板地说:“家肥,好像不美。可种田人
    常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美不美?千浪
    翻卷的麦海美不美?没有肥,它们,能美得起来吗?”
    捏家儿语塞,停了一会儿说:“泥叔,恁说得有理。我琢磨,恁
    不如到县里巿里的非遗办问问,家肥申遗,兴许中嘞。”

    三太公从泥塑世家出来后,走在村街上。过去,家家院门旁都有
    个粪坑,这会儿,一个也见不到了。过去,为积肥,家家是旱厕,这
    会儿,和城里一样,都换成水冲的了。家肥,原来是农人眼中的宝,
    这会儿成了废物。是啊,这么肮脏的废物,申个啥遗?三太公想着想着,
    不知不觉,鬼使神差一样来到了他家的老坟地。
    在燕翅湾,泥姓是小姓,族不显贵,没宗谱、没家庙,甚至祖上
    连个识文断字的都没有,父亲倒有眼光,供他读了几年私塾,才算刷
    新了泥家历史。沾了识字的光,他当了生产队的积肥组长。这虽不算
    啥官儿,可它闪耀着庄稼人的荣光。自那时起,泥家祖坟也像沾了肥
    气,悄悄长出一棵米儿蒿(一种野草的俗名,喻祖坟上米儿蒿为人才)。
    湾子离公社的高中五六里地,为培养两个儿子接好农家班,种好祖宗
    田,他要求俩儿子每天背着拾粪箩头上下学,两个儿子将路上拾到的
    人畜粪便,不要工分无偿倒在生产队的积肥场。儿子被学校树立为根
    正苗红、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大儿子被推荐上了大学化工系,毕业后
    被分配到地区化肥厂当技术员,之后便是工程师、副厂长、厂长。令
    三太公想不到的是,农民出身,背粪箩头成名的大儿子,自从进了化肥
    厂,再也不吃农家肥种的粮食蔬菜和瓜果了。家中分了责任田后,大
    儿子要父亲种田用他厂里的化肥,三太公拒绝,坚持用家肥。和爹作对
    似的大儿子在化肥厂外的山坡上,开荒种起了五谷杂粮和各种蔬菜。
    儿子回老家看望父母时,也很少在家吃饭。爹娘问儿子,是不是一上
    饭桌就想到粪堆的腌臜?儿子称忙,但不否认,每逢看到他自己种的

    色泽鲜亮,肥实厚墩的蔬菜叶片儿,就会欣喜地感到这是雪粉玉珠般
    洁净的碳铵、尿素养出的圣洁物品,他的心就绽放成一朵花儿,胃口
    就会大开。
    后来,儿子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前年去世了。医生说,那病,与
    不良的饮食有关。
    三太公坐在儿子坟头,抓起坟头上的一块块干坷垃,用拇指和食
    指一点点捏碎,粉尘从他指缝间刷刷流落。粉尘,在他的面前渐渐堆
    成一个小丘。晌午了,他对掌拍下手掌,两手握成拳,杵在地上,支
    起身子,拍下屁股上的土,慢慢往家走。到了家,三太公觉得腰酸腿疼。
    之前,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莫非,老得不中用了吗?
    三太公和二儿子在一起生活,但二儿子和父亲不怎么对调。中学
    恢复招生那年,他和哥哥一起上了高中。家离学校五六里地远爹却不
    让他们住校,要求他俩上下学背个粪箩头为队里义务拾粪。可推荐上
    大学时,公社书记征求爹的意见:你两个儿子,都很优秀,但指标只
    有一个。爹连想都没想,也恐怕早就想好了,接着人家的话茬干脆利
    落地说:“老大上学,老二在家,我这积肥组长,也得有个人接班不
    是?”爹一拍他的肩,问:“中不中?二小儿。”他懵懵懂懂棉着声音
    答:“中。”谁知不几年,土地由生产队集体经营改为单家独户的责任
    制了,公社革委会也改为乡政府了。哥哥当了官儿,娶了个漂亮媳妇,
    哥哥的儿子金堆,这会儿也成了巿里一个局的官儿。可他一辈子得和
    土坷垃打交道,自个的儿子,一年四季在外边的建筑工地干一份拉砖
    石、运水泥浆的苦差事。二儿子以为爹太偏心,爹不仅坑了他,还坑

    了他的下辈儿。二儿子对爹的怨恨,如夏天积肥池发酵一样,一天比
    一天湿热、一天天比一天膨胀起来。当爹那天给他一提家肥申遗这个
    事儿,他没好气地怼呛爹。爹骂他。他一摔手中的酒杯,回敬道:
    “我看,你那脑瓜子,就是个粪壳篓。”
    听了这话,气得三太公闷睡了几天。
    三太公揣着心事儿,坐上公共汽车,他要到城里去找孙子金堆商
    量商量。
    三太公来到孙子办公室门口时,听到屋内几个人正高腔大嗓说着
    话,他猜想里边的人在开会,便坐在门口条凳上等孙子。
    可他仔细一听,屋里的几个人在摆家谱、炫祖宗。一个哑嗓子男
    人说,他祖上多少代,是明嘉靖年间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一天到
    晚都伴着皇帝老儿。一个普通话说得很中听的小伙子说,他高祖的高
    祖,是清代同治年间太医院的御医,在皇宫大内,享有“神仙一把抓”
    的美誉……随着啪一声拍桌子的响声传出,他听到了孙子金堆的声
    音:“你们祖上,官职再大,都没一个带上长字。俺爷三太公,曾是生
    产队时队里积肥组的组长。”屋里先是一片寂静,接着爆发出一阵哈
    哈哈、咯咯咯、嘻嘻嘻的笑声。
    门外听到孙子这话的三太公也抖着胡子哈哈笑起来,他心窝里,
    扑棱棱飞出一群欢叫的喜鹊,兴奋地自语:“中,俺孙子不嫌弃他爷
    爷,还这么开心地谝他爷爷,俺孙子中。中。看来,家肥申遗,俺孙
    子金堆,会支持俺嘞。”

    果然,他一讲自己的想法,孙子一叠连声地说:“好。好。”
    金堆晃动着已浏览过的爷爷整理的材料,脸上溢着笑,看着爷爷
    说:“不要说家肥能申遗,我看,仅这本儿《农谚一种——家肥》,就
    能单独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呢。”
    三太公抹拉一下胡子说:“爷爷还没整理完嘞,这农谚,还有好多
    好多嘞。”
    孙子鼓励爷爷:“还整,整好。”
    三太公到了村里,不像以前地下党一样偷偷摸摸申遗了,他擂响
    鼓、敲亮锣摆起了家肥申遗的阵势儿。白天,他走东家,串西家,广
    泛征集搜罗农家肥的农谚俗语。晚上,将谚语整理分类,认真抄写,
    为申遗做着准备。
    一个月后,三太公将申遗的材料给了孙子,对孙子说:“哪儿不
    中,你就改。”
    孙子翻翻说:“爷爷真行。不过,我不懂这方面的具体要求,我
    让‘非遗办’的朋友看看,需要补充修改的,能改的我改,改不了的,
    还请爷爷费心。”
    申遗,就像在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三太公期盼着它的发芽、它
    的破土,等待着它的拔节、秀穗、结实。他隔一段儿就打电话问问孙
    子申遗进展情况。孙子说,材料已经递上去了。孙子说,申遗不是年
    年批,是几年一个周期。请爷爷耐心等待。

    一等就是一年多。但三太公仍没等来自己种的种子发芽破土的消
    息,倒听到了吹家儿的唢呐由县级升格为市级了,捏家儿的泥塑由市
    级非遗项目升格为省级了。三太公再也坐不住了,他打电话问孙子金堆。
    金堆说,咱申报的项目,和那个吹家儿的唢呐、捏家儿的泥塑不同。
    咱申报的,是大选题。不,是关乎乡土中国、中华农耕文明传承的特
    大选题呀。咱的,不需逐级报批,直接申报的国家级。
    三太公一听,一下提起了劲儿,心里说:俺孙儿说的是嘞。吹家
    儿和捏家儿的唢呐呀,泥塑呀,咋能和家肥比呢。
    又过了一段日子,三太公仍没盼来申遗消息,他打电话给金堆。
    孙子接了电话就猜着了爷爷的意思,告诉爷爷他在省里参加一个业务
    培训,得一个多月才能回去。金堆硬可硬地告诉爷爷:“申遗的事儿,
    咱市申遗办的同志,对这个项目可上心了。恁孙子,也紧盯着呢。请
    爷爷放心。”
    “放心。放心。”
    三太公说放心,可他铁了心要申遗,申遗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
    吸引得他的心老是悬慌着不安生。坐不住的三太公第二天搭邻居的车
    到了市里“申遗办”,见到了当年运河边让他吼唱船工号子的戴眼镜
    的那位年轻人,原来眼镜是“申遗”办主任。眼镜主任看到他,不仅
    热情得不得了,还歉意地说:“这两天我忙昏了头,让公务缠住了脚,
    本打算去燕翅湾感谢您老呢。”
    “俺光给恁添麻烦,该感谢恁嘞?”

    “不不。您老大力支持申遗,为申遗立了大功呢。”
    三太公听了这话喜出望外,急切切地问:“成了?”
    “成了。”眼镜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从身旁的橱柜里捧出一块
    红木托底镶边的金匾。
    三太公知道这匾的贵重,手一撑沙发扶手,兴冲冲地站起来,问:
    “哪级的?”激动的声音有点打颤。
    “省级。咱省政府颁发的。”
    三太公心里一咯噔,想起孙子金堆说的直接申报国家级的话,想
    看这匾啥样儿的兴致降低了,疑惑地咕哝:“省级?”
    “对。”眼镜科长说,“您老的船工号子,很出彩呢。省电视台,
    后天要播专题节目,里边有您不少镜头。”
    三太公听了,上前一看那匾,脸色一下僵了。他缓了一下神儿,
    悬着心问:“那,家肥批了冇?”
    “什么?”眼镜主任被三太公问蒙了。
    原来,金堆压根儿没有将家肥申遗的材料递给申遗办。
    回到家,三太公一病卧床不起,不久便与世长辞了。
    孙子金堆赶到家,看着躺了身子的爷爷,泣不成声地哭诉:
    “孙子不孝,对不起爷爷。孙子本意,让您有个念想,健健康康
    多活几年。谁知,您申遗心思太重。爷爷,您知道吗?申报非遗,得
    有传承人。可是,俺爸不配当传承人,俺叔不愿当传承人,您孙子金
    堆,是公务员,不适合当农家肥传承人,这申遗,压根就没法报啊……”

    金堆不知道,他的名儿金堆,是爷爷给他起的,内含“肥是庄稼
    宝,种田离不了”之意。
    送葬三太公那天,按乡俗,在村街的十字路口,为他举行了路奠
    告别祭礼。巧枝和她儿子李泰参加过路奠回家,路过三太公家院门前,
    看到几个三太公的亲戚抱着老人的遗物堆到了街边,准备“烧铺”(将
    逝者没有保存价值的遗物焚烧)。一个本子引起了李泰的注意,他拾
    起来,看到本子上写着《农谚一种——家肥》,他吹吹上面的灰尘,
    翻看几页,然后宝贝一样将本子装进了口袋。
    李泰身后,烧铺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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