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亲书

五月廿四日夜，吾与汝恋之三日，始能神思归其所属。遽然月色入户，吾忆汝而忘眠，伏案有思:

吾少乐而无忧，遐游乡闾，未及长，祖父溘然长逝，吾时尤小，尚不知悲苦，不识真情。但见岁前与祖父所植枇杷树，月下摇曳，亭亭如盖，似有所悟。

吾年十八，始来洪都，茕茕孑立，无所依凭，得遇乡友，方有所安。明年，吾入文院，其后良月，初识汝于“雷雨”，言笑晏晏，乐而不倦。是岁，吾送汝归途，言谈相接欢，一见如故友。其后路尽汝去，吾怅有所失，然尚不自识心迹。其后月旬，吾念汝归于东。常与汝言，谈及春夏，言接风马，畅所欲言，遂愈熟于汝，彼时，吾始觉汝姝异，然亦不自知矣。

冬去春归，新年伊始，吾又可旦暮而见汝，欣欣然矣，殊不知何已欣欣。暮春三月，莺飞草长，杂花生叔。因言辩吾与汝俱近，由“凤禽”汝与吾愈熟。犹忆彼时，吾言为己困，吾序因己混，失其情状，惟能同汝言，吾言之叨叨杂杂，然汝矣欣然听之，是时，吾复见月下行树摇曳，忽忆祖父所植枇杷树，心为所动，始自知心迹也。吾窃言于己，如汝是吾亲，余生何幸！然汝为吾友，友与亲，情与谊殊异，吾实为之，其又何如，衹藏吾之心志，恐汝察而弃吾去矣。

其后三日，吾与汝辩爱之朦胧情真，言之凿凿，徒掩心之惶惶。是日夜，吾与汝聊之深矣。汝遽然而执吾手，吾懵，度汝徒惧所叙之事，未晓其意。明日，吾察汝之淡漠，心实惶恐，忧思辗转，然亦未解汝意。

后吾常籍言辩之机与汝言，同汝行，执汝手，汝常在吾身前，吾几欲从后而拥汝入怀，然月明星辉，吾实难行矣。又一日，吾见花枝春满，天心月圆，忽忆夏目之言，思汝尤甚，险脱口而出，然月色无穷美，言辩有时尽，是月遽然而过矣，吾终未白于汝。

其后假期方至，同学问汝何缺于课矣，吾随口应之曰:汝同友归其家矣。同学谑吾何其知矣。噫，吾思在汝，吾神从汝，吾心皆汝，岂不知汝何往邪？后假三日，吾念汝而不得，所谓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盖亦如是矣。

汝归后旬日，天之厚吾，彼夜多晴吾得与汝游乎秋水，戏乎师院，乐而忘忧，夜不思返。每见烟火繁华，吾长自叹:如是吾亲，余生何幸！然烟火声喧，惊觉大梦，吾惧汝之不怨，遂又罢去。

相见亦无事，别后长忆君。吾常旦暮而思汝，然言下而忘言。尝瞥五月廿日之期，窃有所思，然终摇头自嘲，自言不可、不可。

五月廿日，天有雨，昼倏忽而往，日暮，吾复忆汝，遂相邀约，汝欲去秋水，吾虽怪矣，然亦愿往，后与汝归，天亦雨。彼时近别离，汝遽然有言于吾而未言，吾懵，不解汝意，汝复有言而未言，吾复懵，彼时小雨微凉，春风喧躁，见汝清水深眸，吾忽得汝意，彼夜无月，然彼时月之盛景却愈胜往昔。吾终自白吾之心迹于汝，而汝亦应之矣。

噫，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为之真邪？信也，吾之鄙陋而得汝怜乎？汝之敏慧而不弃汝去乎？愚者、惫者而得怜，敏者、慧者亦可愿乎？未可以为信矣。梦也，其非为真也。亲之倩影，何而为映吾前矣；亲之情语，何而为荡耳畔矣。信也，其信然也！吾之鄙陋竟得汝怜，汝之敏慧亦不弃吾去！所谓天者诚难测，而情者诚难明；所谓恋者不可推，而爱者不可知矣。

唔，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徒记谐语于尾，略表款款深深情:

佳人漫步晚风从，柔发飘然掩玉容。

言下忘言一时了，几回魂梦与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