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酸奶不算粮食的话,那么像我这种热衷过冬的人自然不会选择储粮。
我可不担心几排高低不一的酸奶从冰箱掉下,高矮胖瘦的士兵是可爱的,即使被他们砸个满头大包想必也不恼,什么都整齐划一想必也是无趣,口味不一的酸奶还可以混着果酱一起吃。姐姐在旁边随口而出: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人过度地喜爱一种事物,除了能满足口腹之欲外,理应还该有不能忘记的人。
姐姐只比我大两岁,我还在南方为高考苦恼的时候,她在北方已经拥有更宽的天地,像只鸟儿般飕飕地飞起来,我心生羡慕,却只能继续享受南方温暖的湿气,走她走过的路,寻思着,渴望着,梦寐着,想她一样飕飕地起飞。
八月酷暑,风不动,鸟不鸣,带眼镜都嫌热,千万别说外出,怕是连睫毛都烧掉。这时,雪糕是很好的避暑神器。
用姐姐的话来说,在42度的天气下吃雪糕就像全身都在下雪,我对这句话颇为赞同。虽然出身在南方,从未捧过雪,但也能从各种视频和诗句中感受过清凉气,比如说,‘’微于丝竹上,时作碎琼声‘’,碎琼是雪的别称,光是读诗就已经很凉了,更别说亲口咬住一口雪糕,鼻子呼出的冷气可是能往额头上吹。
冰箱也有弹尽粮绝的时候,室内没雪糕就像海里的鱼儿没了鳍,只觉口焦舌燥,呼之不得。姐姐说:没‘粮食’给十台手机也不想玩。我看了眼斜躺在沙发上的‘’咸鱼‘’,用脚踹了踹她的屁股,咸鱼不想动,我又踹了一下,我说:去买些雪糕回来凉快凉快怎样?于是我就被拉着一起出门了。
心中纵有一万个不爽,也不能让她一个人挨晒吧?太没义气了!我为她打伞,她提着一袋雪糕。半途,她腾出一只手咬冰棍,我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盯着她,看她什么时候献殷勤。姐姐嘻嘻一笑,吃了一口就递到我嘴边,两人在烈日下也算心满意足。
记忆里我们相处的方式不像是姐妹,更想是闺密多一点,‘’三岁一代沟‘’,这妞儿才大我两岁呢!
前几年,我们还在一起上学时,即使回宿舍也是结伴而归,放学等待的人儿,无处安放的时间,无论是谁在等待,想必都是值得的。
最难忘是归家,我们手挽手走过夜街,我嚷着要吃夜宵,两人的钱凑一凑,吃过的单子可以比字典还厚。红烧茄子,咖喱牛肉丸,抹茶奶盖,金香耗粥,虾酱鸡翅……光闻其名如闻奇香。我世间什么最能撩动仙女的心,无疑是食物了。
某位仙女还得矜持一下,坐得端正,眼不瞄,路过的食客都咽了口水,仙女还是不动,好不清冷!仙女先嘟囔,就尝一口,鸡翅烤得外焦里嫩,金黄流油,舌头轻轻一扯,一口,再一口,仙女瞪我:真的是最后一口!
后来,我独自在闹市中大快朵颐,车来车往,人比车灯密集,一切尽收眼底,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冬天,我特别羡慕会下厨的人,有次为了捣鼓一碗面,把锅炸了,姐姐在旁嘲笑:没把头发燎了就是幸事。我不服,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炭,险些跳过去敲她,‘’你牛你来。‘’
至今姐姐穿着围裙的样子甚是清晰,冬天的等待总是让人满怀念想。我已经想好鲜美的面汤上匀匀地浮起几颗牛肉丸,匀匀地撒下一撮葱花,豆酱匀匀得和面香混合,肉末,碎香菇,小虾米匀匀地在碗里游。光是想,冬天仿佛与我打了个饱嗝。我搞炸的锅还在安静地躺着,姐姐差点把厨房煮了。
这确实为冬天留下了一点遗憾刻留在记忆深处。
又是一年寒冬凛冽时,我期盼着鸟儿从北方归巢。
我见她吃力地从门口拖进来两箱安慕希,我也不帮忙,插着手斜着眼问她:你留在家的时间又不长,喝的完吗?‘’嘻嘻!我是买来给我最爱的妹妹的。‘’竟被她这句话暖了好久,我假装随意地过去帮忙,嘴硬道:我才不要呢!
说来也怪,很少有人拿我们姐妹俩比较,反而是我爱自钻牛角尖,姐姐发育地比我早,我经常嘟囔,说她把相貌好的基因都拿走了。
当年的无知回想起也忍俊不禁,我自知我和她都是对相貌疏于管理的一类人,我总爱没话找话,扯天扯地。
姐姐刚上大学的第一个假期,刚归家就被家人催促告别单身。饭后,我们窝在房间,我自然少不了一番打趣,我学着长辈的语调,长得漂亮不嫁可是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的………她突然问我一句:我真的嫁了你会难过吗?我故作正经:不会!绝对不会!
姐姐背过身不再理我,我还没想好怎么哄她,她竟轻轻啜泣。跟她道歉,不接受,从背后搂住她。姐姐把脸埋在我怀里,她的泪水是能把冬天融化的啊。不忍,吻她的头发,吻她的耳朵,吻到她破涕为笑。
小时候读《小王子》只明白一样东西,任何意义都是被人赋予的。细看,窗外杨柳丝丝弄轻柔,等待,蝉鸣伴时雨,霜余腐草,静候琼苞玉屑轻抛坠。如果我不爱这年岁更替,这些都有什么意义?我的意义被姐姐所赋予,她占据了我一半的生命。
小王子可从来没讲过女性就要嫁人诸类无趣的话。
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忘记,姐姐归家那天,我一边拖着酸奶一边反问她:你妹有多重要?她收起在我面前一贯的嬉笑,认真说道:小妹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人生就是如此奇妙,像是一座桥,我在这端新雪将融未融,重要的人在彼端已经踩着三月桃花。冬末的,初春的,神奇地交错在一座桥上。风一吹,辗转几个光阴,桥上淫雨霏霏,静待日出云霏开,两端的人相视一笑,留下听雨拂雪的温柔。
岁末,为一个人捎去思念,以及被一个人牵肠挂肚想必都是值得欣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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