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德拉科卡上哈利脖子的瞬间，一声巨响把他从即将掐死疤头的喜悦中惊醒过来。
哈利的拳头也因这响动停了一停，顿在离德拉科尖下巴一厘米的地方。
一如既往，他们下了课，然后德拉科一如既往地寻衅滋事，为一些一如既往根本就站不住脚的理由。比如，哈利在魔药课上的表现让他对人类极限有了新的思考；比如，哈利今天的发型让他忍不住产生了一个疑问：“你是不是昨晚一整夜都在一刻不停地把头往墙上撞？”；再比如，他今天醒来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哈利糟糕的穿衣品味，这让他恶心得吃不下早饭。
“去你的吧，马尔福，”哈利阴沉地说，“吃不下饭对你来说是件好事。每天吃那么多蛋糕和糖，你在迅速变胖你知道吗。”
“闭嘴！”德拉科愤怒地说，“我一点也不胖！”
“不你很胖，”哈利反击，“而且我上次还撞见你逼迫高尔和克拉布吸烟，我知道是你自己想试试，先拿他们做个实验。后来我经常撞见他俩像马一样抽烟——”
“马不抽烟，”德拉科的脸上腾起淡淡的红晕，“他们也没有！他们只是在生气……”
“呵呵，是吗，”哈利说，“总之，你已经胖得快赶上他们两个了。”他这话的确有点昧良心，德拉科兴许是没以前那么瘦弱，但他迅猛窜高的个头把他整个人都拉长了，更显得神气活现，气得哈利牙痒痒。
德拉科狞笑着说，“先别说没这回事，就算我胖了又怎么样？瞧瞧你这骨瘦如柴的小身板，大概是嫉妒我才会这么说的吧？那你恐怕是没有听说过，佛教徒们认为越胖的人越快乐……”
空气尖啸起来，有什么东西落地，发出重重的声响。
德拉科转头去看，哈利也顾不得让自己的巴掌和死对头的小白脸来个亲密接触，猛地回过头——
有两个人影狠狠摔在地上，倒在那里，滚作一团。
哈利完全没来得及反应。
那两人已经以一种微妙熟悉的方式争执起来。
“都怪你！跟你说了不许随便进我办公室！”
“啊噢，看来是我自己把自己一路拽进了楼梯间……”
“我怎么知道你这白痴熬完逆时魔药就随手放兜里？”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吗？上一期《唱唱反调》说你能够预见到一百年内发生的任何事情，有化为人鱼和凤凰的能力，还能跟海格培育的所有怪兽自如交流……”
“闭嘴！”那个恼火的声音说，“别再扯些风凉话了，先看看我们在哪儿——”
哈利哽住了，他看了看德拉科，发现金发男孩苍白的脸上也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无意识地张开了嘴。这让哈利联想到了某种鱼类。
但他本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哈利觉得自己的眼珠已经快脱出眼眶了。
距他们五米远的地方，躺着两个他们一无所知却又似乎无所不知的男人。
啊。
他们看起来像是德拉科和哈利。三十多岁的那种。但他们显然不是。因为德拉科和哈利本人就站在这儿，芳龄十三，青春少艾。
可这两个家伙的长相……
和他们的姿势。
“我怎么会知道这是哪儿呢？”那个金发的男子懒洋洋地说。
“是你打碎的魔药……”绿眼睛男人喘着粗气。德拉科忍不住转过头，身边的哈利双眼瞪得圆圆的，清澈的翠绿，而那人的眸色却让人想起宴会青酒，隐忍而醉人。
他正皱着眉，跨坐在金发男子的身上，揪住对方的衣领，另一只还没收回的手却垫在他脑后，像是下意识护住他的头部。
穿黑西装的那位则用手肘微微支着身体，似笑非笑地仰着脸，也不挣扎。但哈利分明瞧见，他的手偷偷地游走到——
“变态，别碰我！”黑发男人猛地跳起来，脸上的红晕简直快要烧瞎德拉科的眼睛。
“你有没有觉得，”十三岁的德拉科偷偷对他的同伴说，“他刚刚捏了一把他的——”
屁股。
哈利重重踩住他的脚，死对头龇牙咧嘴的样子让他心情好了一点，“你敢说出来你就死定了。”他恶狠狠地说，但他自己的脸颊也在灼烧。这两个人虽然还在斗嘴，字里行间却有种诡异的亲昵，让哈利直打寒颤。为什么成年哈利(如果那真的是他)还没有咒掉马尔福(如果那真的是马尔福)的咸猪手？！
依旧躺在地上的金发男子慢吞吞地伸出了咸猪手。
“我们明明可以等到回家！现在可能永远也回不去了！”
绿眼睛男人恼火地说，就在哈利以为他会一把拍开马尔福的时候，他却只是扣住那只修长苍白的手，粗暴地把对方拽了起来。
“啊，请原谅我的无知。当我们中比较矮的那个把我吻得喘不过气的时候，我理应把这当作拒绝的信号；当他把腿缠上我的腰的时候，我理应把这当作反对的标识；当他在我耳边喘息无礼地索要更多的时候，我理应把这当作推却的暗示。等回去我要着手编纂《哈利·波特肢体语言翻译手册》，德拉科·马尔福编著，盗版必究……”
哈利听到了三观连同最后一丝侥幸破碎的声音。
他无助地望着那个——那个——那个他自己，希望他能反驳一下，但那人只是叹了口气，扶了扶眼镜，似乎想要发作——却绝不是哈利急需的那种“发作”。
哈利缓慢地转头，身边的马尔福像极了一条垂死的金鱼，正在挣扎着想吸入更多的氧气。
这破风箱一样的声音总算让对面那两位意识到，这儿还有两个观众——他们实在该感谢梅林，没有空降在魁地奇球场，哈利阴沉地想，只是掉在了一条无人的走廊里，否则会发生什么他都不敢想象。
四双眼睛对上了。
死一般的寂静。
似乎能听到心跳声。
“额……”年长的哈利发话了，他又碰了碰眼镜，紧张时的小动作。而他身边的成年德拉科看起来和少年德拉科惊人的像，都在呼哧呼哧喘气。
“——你们好？”成年哈利尴尬而试探地说。
这足够让两个德拉科惊醒。
他们尖叫了起来。
“啊——————————！！！！！”
哈利觉得自己要聋了。
年长的哈利显然没料到会引起这么剧烈的反应，他无措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抬手狠狠敲了一下德拉科的头，对方立刻戛然而止，咳了一声。
而哈利的德拉科还在尖叫。他猛地躲到哈利身后，扒在他身上死也不松手，高分贝的声音让哈利的耳朵开始刺痛。
“够了，别叫唤，丢不丢人！”成年德拉科说，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完全忽略了自己前一刻也在像小女孩一样尖叫的事实。
小德拉科一哆嗦，立刻闭上嘴，清了清嗓子。
“你们是谁！”他高傲地说，“为什么要假扮我们？你，你还敢威胁我！等着，我一定会告诉我父亲，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保护自己的第一反应果然还是露出尖牙利齿。只是从哈利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的姿势显然不具有什么威慑力。
年长的德拉科根本没搭理他，只是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
“啊，看来我们是回到了霍格沃茨，”他轻快地说，“那时候我正在跟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进行友善的日常小互动。”
他的同伴立刻掐了把他的腰，两个人随即开始激烈地小声争论。哈利好奇地看着。
他不得不承认，德拉科长大了是有点唬人。黑色大衣衬出苍白脸色，轮廓利如刀削，唇色淡如薄冰，漫不经心地靠着窗，偶尔随意地掠一眼小号的他自己，灰色眼眸中有烟光微闪，不惊波澜。
他长相虽然没怎么变化，气质却似乎变了很多……
像是感知到他的想法似的，年长德拉科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他脸上。
然后抛了个媚眼。
根本就一点没变！哈利的脸热起来，愤愤地别过脸，盯着长大了的自己。
如果他能长大的话——那至少证明，伏地魔没成功杀死他，对吧？这好歹是件令人安慰的事情……他的黑发还是那样，乱糟糟的，当然了，他也没指望它能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驯服。他的身材看起来很棒，应该是练习魁地奇甚至是——这想法让他的心砰砰跳起来——当上了傲罗？！简直太棒了！他的脸也还是原来的模样，但褪去了婴儿肥，看起来更加意气风发，尤其是眼睛，即使有眼镜的阻挡，仍看得出深邃，似映有山河与经纬。
德拉科也许是说了什么俏皮话，那个哈利故意板着的脸没能绷住，露出了一丝微笑，碧绿眼眸仿佛折射出春光。
哈利忽略了这点，他比较在意的是，自己已经长得很高了，但依旧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直视德拉科——
——还有，那是什么？
“额，打扰一下，”哈利说，“那个，你还好吗？”
两个人齐齐看向了他。
“你好吗？”哈利担心地说，“那看起来——挺疼的。”他胡乱地比了比自己的脖颈。
成年哈利疑惑地看看他，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啊噢，”德拉科说。
那里印着几个红痕，招摇绽放，往衣领里看不见的地方暧昧地延伸。他本人可能注意不到，但小哈利观察得一清二楚。
“马尔福又用什么恶咒攻击你了吗？”他似乎是真心实意地感到忧虑，成年德拉科发出轻笑，成年哈利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脸颊通红。他挫败地低吼一声，捂住自己的脖子。
“波特，你怕不是个傻子吧？”小德拉科沙哑地说，他刚才一直不太敢仔细看，听到波特的话终于找到勇气抬起头，而面前的景象简直让他魂不附体——凌乱的衣物，滑落的汗水，泛着红潮的皮肤，红肿的嘴唇，错位的衣扣——无不昭示着，无不昭示着某种肮脏的交易——
“那可不是什么恶咒，白痴，那是——”
成年德拉科装模作样地在抹眼角笑出的泪水，成年哈利狠狠瞪了他一眼。德拉科瑟缩了一下。
“那是，啊，那可能是他们做饭的时候不小心溅到的油。”
“他真傻，”年长的德拉科开心地说。
“喂！”小德拉科忿忿地说，“你可是在说你自己！”
“得了吧，”那个德拉科轻蔑地说，“我们可没半点相似之处，除了如出一辙的英俊。”
“你除了英俊这一点，别的任何一方面都让人无法忍受！”小德拉科叫道，“傲慢无礼、惹人火大……”
“够了！”成年哈利忍无可忍地说，“一个德拉科就够让我头疼了，两个？饶了我吧。白貂，知道你为什么永远无法拥有粉丝俱乐部了吗？因为你发起疯来连自己都反。”
“嘿！”两个德拉科同时不满地说。
十三岁的哈利捂着嘴发出窃笑。
年长的哈利摇了摇头，还是微笑起来。“就像你的德拉科说的，额，我们之前在，在熬制魔药，然后又热又烫的魔药溅开来，再然后，砰！”他尴尬地说，“额，恩——我们就到这儿来了。呵呵。”
“啊，又热又烫，我好像想到了什么——”
“德拉科。”
“你们看起来，好像很友好？”哈利怀疑地问。
年长的德拉科一手揽住哈利肩膀，“因为我答应过我母亲，再也不杀人了。”
“德拉科！”
“额，好吧，”十三岁的哈利不太信服地说，“这样也不错。我是说……我也不想总跟德拉科打架……恩，那其实很累，你知道的。我的意思是，每次他说我坏话我其实挺伤——”他抿紧嘴唇，不往下讲了。
少年德拉科惊讶地转过头看着他，成年德拉科灰色的眸光渐转幽深。
“来吧，小子。”片刻后，那男人像是有点畏寒般拢了拢风衣，走上前去揪住了小德拉科的耳朵。“我有些话想跟你聊聊。”
小德拉科挣扎着，脚在地板上刮蹭，拼命伸手去拽哈利的衣服，“救命！我母亲不让我跟变态说话——啊，放开我！你以为长得帅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吗？！波特，救我！！”
成年哈利目送他们消失在走廊拐角，吸了口气，伸手捏捏鼻梁，然后蹲下身。
“你好，小家伙，”他露出了近乎羞涩的微笑，揉了揉哈利的乱发。哈利不喜欢被人说小，也很抗拒被摸头发，但他发现这意外的令人安心。“你现在肯定很疑惑，对吧？”
“是啊，有点。”哈利承认。
舒适的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远处天际黛青一线，被万丈霞光照破，有鸟鸣婉转。
那个哈利的眼神深邃而悠远。
“亲爱的，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事情，”他轻声说，“我不敢冒扰乱时间线的风险。但是——”
他轻轻顺着哈利的头发，把那具小小的身体揽入怀里，“我知道你现在很辛苦，很疲倦，有时候会想为什么要承受这些。但促使我们前进的从来不是命运，而是选择。”
“让我告诉你，”他悄悄地说，像在分享一个秘密，“你有很精彩的未来。你会拥有刻骨铭心的相遇，也会拥有擦肩而过的别离。你会遇见背叛与反目，但你同时拥有友谊与爱情。相信我，那些都很棒。”
哈利在他怀里抬起头，还想问些什么，放大版的自己将一根手指轻轻抵在他唇上。“你对命运一无所知，”他说，“而这正是最酷的地方。”
哈利脑海中无数个问题在盘旋，比如对方手指上那枚婚戒，比如他望向马尔福时闪亮的眼神，但远处已传来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古龙水淡淡的辛辣气息传来，大德拉科一边走一边大力拍着小德拉科的背，金发小孩怒瞪着他。
“——别忘了，大腿内侧。不过他一开始简直保守得要命，你得耐心一点。还有，他有时候工作得太累，会趴在桌子上睡着，记得摘掉他的眼镜，要不直接抱起来扔到床上也行……我们到了，滚吧。”德拉科随意地说，一把将年少的自己推向了他们。成年哈利放开了他，站起身体，哈利蓦然感到寒冷——下一刻，德拉科被推得扑到了他身上，体温微低，但莫名让哈利重新觉得暖洋洋的。而且，他窘迫的样子很有趣，脸上不怎么红，只是粉粉的，特别搞笑。
“啊，这可比我三年级的时候好玩儿多了。”金发男人兴致昂扬地说。
“等等？”成年哈利惊讶道，“你记得这件事？”
“当然了，波特，”那男子散漫地倚在窗边，一只手伸进口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时间是自洽的，笨蛋。还好我熬逆时魔药的时候顺便也做了解药，否则还不知道上哪儿哭去呢。原材料很贵的，你害我损失一瓶，回去可要好好……补、偿。”
他故意把“补偿”的尾音掐得迷离而诱惑，哈利注视着成年的自己红了脸，忍不住抖了抖。“不可能，”不过绿眼睛男人显然也没被冲昏头脑，“那我怎么不记得了？”
德拉科翻了翻眼睛——这种动作他依旧有本事做得优雅——然后转过头，对小号的自己抛了个眼色。少年德拉科的脸不由得又红起来——对方刚刚手把手教他学会了遗忘咒，出了这里就给波特施一个。等到时候，他们开始上床(这太直白了！)，他就已经知道哈利所有的敏感点——耳垂、脖颈、大腿内侧……以及对方所有的小小喜好和适时该做的关心之举。天真的哈利会以为这是他们天生一对的标志，殊不知十三岁那年，他们已邂逅了一场根本想象不到的奇遇。
这很糟糕。这很巧妙。这太他妈完美的斯莱特林了。
而且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三十七岁的时候虽然讨厌了一点，但还是那么英俊，多年光阴没留给他多少风霜沧桑，反有种冷玉再琢之后的流畅风华。
“我不知道呀，波特，”英俊的德拉科懒洋洋地说，“我怎么晓得你的金鱼脑袋会有这么笨呢？”
“去你妈的！我笨？也不看看是谁把我们搞到这个境地，德拉科·马尔福？”
“一个巴掌拍不响，白痴疤头。而且这旅程很值得，瞧你小时候多可爱，总看你长大了的脸也挺烦的。”
“马尔福！”
“额，我们走吧，波特？”小德拉科说，看着大人们陷入又一轮的斗嘴。哈利转过脸，恋恋不舍地点了点头。
等等，他突然发现德拉科看他的眼神——跟成年的自己看那个金发男人的时候很像，却又非常熟悉。
难道马尔福，一直都是用这种眼神看我的吗，这是不是代表……
远处放大版的自己遥遥冲他喊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嘿！哈利！”他挥着手，“坦诚点，记得最重要的是面对自己的内心！过得快活点儿！还有——”
他近乎深情地看着他，“无论发生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身边的德拉科不耐烦地扯过他的手，“喂，下节课要迟到了！”他别扭地说，然后故意不看他，只是拽着哈利闷头奔跑。哈利露出微笑，最后单手摆了摆，把隐约的拌嘴声留在了身后。
日色霞光渐次点亮，一线惊虹掠过霍格沃茨最高的山巅。
哈利觉得满足。
Because everything is gonna be okay.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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