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小伊是被姐姐扯着毯子叫起来的。
天蒙蒙亮爸爸就开着拖拉机下了地。联合收割机一路从南到北日夜不停,很快将扫到自家田头。奶奶趁着清晨的凉爽去了田间。曼莉留在家里负责准备早饭。
曼莉三顾床沿,小伊则是抱着枕头磨磨唧唧。曼莉最后又得搬出父亲,对着床上呵斥道:“咱爸到门口了。”
小庄一个激灵坐起身来,眼睛透过门前的亮光瞅着院落。
爸爸并没有回来吃早饭,奶奶从邻居口中得知收割机卷进了一把镰刀,刀片受损,现在正在田头维修。小伊的爸爸和司机是一起玩大的发小,又懂一些机械维修,于是帮着搭把手。
小伊坐立不安,生怕自己那两根臃肿的手指引起家人的注意,为了掩人耳目,他只好把馒头掰开夹了点菜,边吃边到处转悠。奶奶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既然坐不住,就赶紧吃,给你爸送饭去。”
对小伊来说这是天赐良机。想想昨天窑厂的事心里还有些后怕,火狐狸那狰狞的面孔,还时不时在脑海里盘旋,万一奶奶拉着自己再去河边,那就惨了。
小伊抓起一个馒头,稀饭也没喝,到厨房拎起盛有饭菜的篮子就跑开了。
天气好的没话说,八点多钟的太阳活力四射。拎着篮子的小伊走在田间,脑门上以点缀了星星汗粒。
小伊脚下踩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每块麦田都方方正正的镶在大地上。平坦的大马路虽然满是尘土,但是四通八达,东西南北笔直的交错着。路的一侧大都栽种着迎风招展的杨树,微风中哗哗作响。路上很热闹,全是来往的拖拉机和神色匆匆的庄稼人。他们都是左邻右舍的叔叔大爷,虽说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小伊并不大想和他们打照面。他喜欢走人烟稀少的小路。
小伊越过路边杂草丛生的沟壕,走上那条从田里斜过去的羊肠小道。小路很窄,长满矮小但生命力顽强的杂草。羊肠小道延绵而去,另一端是村里的大队部,是村委会和学校的所在地。一面红旗在上空迎风招展。这是孩子们上下学必走的道路。小伊对它再熟悉不过了,闭上眼睛也不会踩到一棵庄稼。
走在田间小道上,四周繁忙而热闹。那些翩翩起舞的蝴蝶,依然是如此的如梦如幻。小伊还是不知道它们要去哪里,这几天脑袋里有太多问号,都悬挂在那儿,不知道怎么才能寻找到答案。
菜篮子在小伊手里前后摆动,显得如此轻盈。没多久它转了方向笔直向南,踩过五米桥来到事故现场。路边停了一排挂着车厢的拖拉机,小伊一眼认出来自家的那辆。它像带头大哥一样排在最前面,这说明很快就要收割到自家的麦田。小伊走近收割机,很多人围在那儿,父亲正一手黑兮兮的机油,帮着王军上零件。
小伊喊了一声爸爸,众人回过头一起瞅他。他瞬间不知所措,举起手来擦了擦额头,喊道:“爸,给你饭。”爸爸扭头从人缝里看到了儿子,没作声。
小伊站在那儿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于是把饭菜篮子先安置到车座上,走近去也想看看这庞大的钢铁怪物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几个庄稼汉形成一面肉墙,小伊探着脑袋想找个可以容身的缝隙。刚想侧着身子进去,却被一个人给挡了回来,小伊抬头一看正是爸爸。他高举着满是机油的双手,围观的众人纷纷让开。小伊瞬间没了进去的念头,指着旁边的水桶说道:“那里面有水。”爸爸走过去,弯腰从旁边抓起一把土充当肥皂,两手反复揉搓起来。小伊正愣愣的看着爸爸洗手,脸上却被人掐了一把。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蹬着大眼睛,目光依然没离开洗手的爸爸。小伊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谁。这是大卫挑逗小孩子惯用的手法。大卫间自己没得到重视,“嘿嘿”一笑走开了,爸爸扭过头满脸笑意的看着儿子,小伊急忙跑过去把饭菜拎到爸爸面前。
爸爸接过篮子,掀开笼布,走向正在收拾工具的发小,这位发小摊开一双漆黑的手,有点惊讶道:“怎么?这边马上就送过来,你看你。”
爸爸无所谓的拿起一个馒头填到嘴里:“一样,一样。”
“忙一个早上,你真是……。”王军有点抱歉的说着,看了一眼小伊。
小伊知道两人又在客气,转身走向拖拉机。爬上车轮上的甲板,站起来遥望着四周,把手高高举在空中挥了几下,刺眼的阳光让他皱起了眉头。
“小伊——。”
听见有人喊自己,小伊回头,见是帅帅。他坐在妈妈骑着的自行车后座上,手臂挎着一个很大的篮子,看上去份量不小。不过还是空出一只手来,向小伊挥了挥。小伊自然的扯了一下嘴角,然后回过身来,嘟囔着:“有什么了不起”。
自行车很快在面前停下,帅帅急匆匆把篮子递给妈妈,推着自行车掉过头去,摇摇晃晃骑走了,他还不忘回头对小伊扬了扬下巴。小伊才不会被比下去,坐下来郑重其事的转着拖拉机的方向盘,假装自己正奔驰在宽阔的马路上。
帅帅妈把自家篮子里丰盛的饭菜摆出来,看到小伊爸爸说道:“你看你,还费这事儿。”
帅帅妈把两家的饭菜拼在一起,招呼周围的人来吃,大家都摆手摇头。最后又看向小伊问他吃了没。小伊不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爸爸“小孩子吃过了”给抢了回去,小伊只能跟着摇摇头,把目光游走在远方的田野上。
其它村民也都回到自己的地头前,看着自家的庄稼,有的三两个围在一起抽烟闲聊。
小伊站在拖拉机的甲板上,一只手上举着,放在北去的蝴蝶群中,一只手化作帽檐遮挡着刺目的阳光。他希望能有一只蝴蝶在自己手上停留,让他寻找点乐趣。很快小伊就被自己这种类似傻瓜的行为搞得莫名其妙,眼睛盯着不远处刚修好的钢铁怪物,也许现在只有这东西才能让自己有点新鲜感。
一缕青烟从远处的麦穗间冉冉升起,阳光下幽幽的闪着少许光芒,在漫天飞舞的蝴蝶之间并不显眼。不过这没能逃过小伊尖锐的目光。‘好特别的一股烟啊’正想着,那缕银白色的烟雾,就像一条在空气中游走的蛇,慢慢的向这边飘来。小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僵直,眼睛盯着游走的烟蛇,生怕是冲自己来的。不久那缕烟雾却扭转蛇身,盘旋在联合收割机的上方。小伊心中一喜,又是个奇怪的家伙,于是慢慢收回手臂,身子蹲了下去。
小伊刚想近前去看个究竟,那缕烟雾却缩成一团渐渐显出清晰的轮廓,小伊心里诧异,是人?不过随后又一个可怕的念头蹦了出来,该不会是鬼吧。小伊瞅了瞅日头,鬼魂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即便是有也应该是正晌午。可能是因为这东西的模样并不是传说中“鬼样子”,而且看上去挺可爱,小伊好奇心又爬了上来,想走近看个明白。
小伊眉毛一抖回过神来,从拖拉机的侧板上跳到另一边的沟壕里,沟壕并不深但齐腰的野草立刻把小伊淹没,借着杂草和麦穗的掩护,小伊很快摸到收割机脚下。这机器对他来说就是个庞然大物,挡在小伊面前像一座小山,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自己的举动,他故意绕到机器的背面。
小伊猫着身子,抬起头看着那团烟雾忽隐忽现的在头顶打转。确切来说他那并不是一团烟雾,而是一个孩子,一个婴儿般大小的孩子。小伊看在眼里,心里沾沾自喜。那透明的小人还没自己三分之一大小,圆圆的脑袋,虎里虎气,只一条灯笼裤遮挡着下身,要不是如一团烟雾,小伊真以为就是画里的童子。
这些天,发生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一桩一桩小伊也是见怪不怪,但是昨天火烧的教训,小伊还铭记在心,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透明的小人正蹦蹦跳跳的,围着收割机转悠,他似乎也对这个铁大个儿充满好奇,看上去自得其乐。小伊随手拽来一颗麦穗,当小人儿出现时,瞄准时机丢了过去。这一丢不要紧,原本嘻嘻哈哈的小娃娃,突然停了下来,一脸惊恐的看着身下。四目相对,小伊嬉皮笑脸的举着脑袋看向对方。
这小家伙恐怕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状况,身体左右挪动几趟,神情中透漏着各种疑惑。小伊也一下子沉默了,眼睛系在对方身上,一脸傻笑。随后从身边捡起一根干树枝,试探性的伸向对方。这充满威胁的举动吓坏了小家伙,只见它后跳一步,四散开来,像是一滴见水即化的墨汁,逆着徐徐的南风,蜿蜒而去。
小伊没想到会吓跑对方,一下子也来劲了,顺着麦地之间的空档,张开双臂追了过去。那一缕青烟拼命逃窜着,还时不时回头瞅一眼小伊,似乎南来的风有点让他力不从心,看到有人紧追不舍,漂移的速度也瞬间加快。小伊更是活力旺盛,不知不觉已追出了两节地,等出了麦田,小伊的脑袋瞬间大了。
一条杂草丛生的田梗横在自己面前,它真如羊肠一般,小伊一抬腿就迈了过去,这是一条被大多数人遗忘的小路,草色很茂盛。一路之隔的另一边就是让他脊背发凉的所在——一片芦苇荡。芦苇荡里开满好看的喇叭花,说是芦苇荡只是中间长了些凌乱的芦苇,其余地方都是些此起彼伏的小土包。
这就是传说中附近的婴儿冢,也是村人俗称的“乱死岗”。正经人家的成年人死后是不会葬在这里,只有那些早产的死婴,或是后来夭折的孩子,家人不愿张扬,才会送到这里。在乡间年纪大些的人心里都明白。以前苦日子多,农村生活光景惨淡,冻死饿死的,没钱医治病死的婴孩屡见不鲜,一出娘胎就没了气息的也是常有的事。而这片芦苇荡就是他们的安身之处。一些关于这里的诡异传说也被口耳相传,年纪大的还自称亲眼见过正晌午有蹦蹦跳跳的孩子在这附近出现。小伊的奶奶就是一个迷信的人,这片地里有农活,她一个人是不敢来的,非得和左邻右舍结伙搭伴才行,即便如此也是早来早回生怕遇见什么不祥的东西。
刚才小伊被那婴孩牵引着,只觉得好玩,哪还记得这些,现在忽然闯进这片天地,心里不由得有点发怵。回头看向爸爸所在的方向,离这边已经有些距离。
小伊环顾四周,那一缕烟雾不知隐盾到何处。洼地里的青草和那其间盛开的花朵,有种莫名其妙的安静。小伊死死的站在那儿,感受着自己隐隐的心跳,并没有要马上逃走的意思。
从周围麦穗上赶来的风,闯入其间,杂草和稀疏的芦苇荡漾着。洼地的中心有一片生的异常茂盛的喇叭花,阳光下色彩异常夺目,看上去比别处的更加耀眼,小伊把目光定格在那上面。一阵旋风突然刮起,像是从花草间衍生而来,围着那片喇叭花盘旋,逐渐变得强势。一眨眼的功夫,原本安静祥和的花朵们,像遭遇了暴风急雨,异常躁动。小伊知道这是鬼旋风,只要对着它们不停地吐唾沫就可以将其赶走。可是小伊觉得自己离这东西还远,即便是吐唾沫也触及不到对方。
小伊钉在了原地,眼睛跟着盘旋的旋风移动,似乎在等着它靠近。虽然感觉脊背凉飕飕的,但这幅熊炯炯的样子,还是真有几分气魄。鬼旋风似乎长了一双眼睛,看到了小伊的存在,歪歪斜斜迂回着向小伊靠近,看到这种情况,小伊脚下有点慌,但还是站着没动,心想:倒要看看一阵风能把我怎么样。
脚下的青草开始跟着盘旋,一些枯草叶被卷起,在空中翩飞。因为自己清楚怎么对付这东西,小伊反道不怎么害怕,还莫名的有几分难得的兴奋。小伊目测着晃晃悠悠而来的旋风,拿捏着彼此之间的距离,嘟起嘴来连吐两口唾沫,希望能像大人说的,有降妖拿鬼的功效。果不其然鬼旋风后退几步没有再接近小伊,而是在他面前来来回回兜起了圈子。它是在打量小伊,又似乎是在寻找一个突破口。良久,这鬼旋风仍旧乐此不疲的画着圈。小伊对它失去了耐心,伸手拔了一棵长颈野草,对着旋风一通乱抽,嘴里发出宝剑出鞘的声响“咻咻,咻咻咻……。”
这阵旋风并不普通,正是刚才婴孩的另一种化身,叫做婴灵。婴灵平时是以小旋风的形式出现在世人面前,人们只能从它周身翻飞的落叶枯草,来判断它的来去。若是在旷野里遇见,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年长者见到冒失的孩子去挑逗它,就拿鬼祟之说来吓唬他们,又告诉他们用唾沫辟邪的办法。长久以来这些都是妇孺皆知的事情,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小伊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野草,一边挪动脚步,跟着这旋风前前后后不依不饶的乱抽一通。不知不觉反倒被对方牵引到了坑底,要不是那几处芦苇在脚下磕磕绊绊,估计小伊还在拼杀的不亦乐乎。前面的芦苇东倒西歪,抽在小伊赤裸的手臂上很疼,比地里的麦芒还要厉害几分。小伊停下来发现不太对劲。一种恐惧从脚心直窜天灵盖,让他浑身不自在。刚想就此打住,原路逃离。不想一转身刚好踩在一丛紫红色喇叭花上,这无心的一脚像是启动了某个机关。四周的花,像被电击一样躁动起来,枝叶颤抖。一瞬间大大小小的鬼旋风,把整个芦苇荡笼罩在内。这风虽不大,但透着丝丝阴冷。花草摇摆,气氛诡异。小伊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任由来来往往的鬼旋风在周身盘旋。小伊恨不得自己立刻变成一根木桩杵在那,就当自己不存在。很显然他做不到,只能听天由命。
只见四周骚动的花草,渐渐平静下来,一缕缕的青白色烟雾,从凹坑间冉冉升起,如透明的小蛇在小伊周围萦绕。看来都是冲着自己来的,小伊的心情更紧张了,两手抓着汗衫的下摆,仿佛要捏出水来,脚下的花草也被来来回回踩平一片。那些游走的小蛇,并没有对着小伊不依不饶的瞎转,像是有纪律有指挥一般,先是一起向小伊飘来,然后上升朝四周散去。如汇聚而来的潮水,冲撞到礁石又席卷而去。那些散去的烟雾,到达坑地的外沿,化作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孩童,有的穿着肚兜,有的裹着一块方布,还有的甚至什么都没穿,皆是天真烂漫,虎头虎脑,样貌相去不多。它们直起身来还不及自己的肚脐高矮。只是这烟雾做的皮肉,晶莹剔透,似乎随时都会随风消散。这就是婴灵的本来面目,除了小伊其他人都无缘看到。
现出真身的婴灵顺着凹地的坡面,向小伊走来,越来越多把芦苇荡占了个满。还有许多似是没了落脚之地只能在头顶盘旋。透明的小人身轻如烟,走在花瓣草叶之上,如履平地。他们彼此之间相互打量着,良久,小伊心里的恐惧慢慢淡去,彼此眼里都是天真,好奇。
这些婴灵也是满脑子的问号,从来没有人类能看到他们真实的样子,可是眼前这个半大孩子竟让他们无处藏身。他到底是人是妖还是和自己一样是一缕无处安身的游魂呢?这成群结队的婴灵没有一个能回答这个问题。
在小伊眼里,他们同样也是谜一样的存在。从水里那张美丽的脸,到昨天让自己吃尽苦头的火狐狸,再到眼前这些看上去可爱天真的婴灵,小伊心里也是充满惊喜,恐惧与好奇。不过小伊已经开始习惯了,也不会去向谁打听,要不准会被认为是招了魔障。
小伊一手抓住衣衫的下摆,一手挠着后脑勺,像要结交新朋友一样,有些羞涩:
“你们到底是谁?是..是人…是鬼?”小伊一紧张说话就有些磕巴。
小伊被眼前这一个个圆脑袋弄得眼花缭乱,只见其中一个略显雄壮的走向前来,瞪大了眼睛说道:
“我们是鬼~!”
“对,我们是鬼…….”其他婴灵附合着,有的还爬到同伴的肩上,把小伊团团围住。小伊吓了一跳,两腿一软险些蹲在了地上。
不过小伊很快又反应过来,乐呵呵的说道:“可是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吓人”。说着伸出手去想去摸一摸其中一位的脸蛋。
“啊唔!”对方警觉的大叫,张嘴就要咬他伸出的手指,还好小伊缩得快。
婴灵们听到小伊说自己长得不吓人,倒像是听见侮辱性的言语一般,个个燥动起来,面露凶相。
小伊只好赔笑道:“你们别凶,我没有恶意。”
“我们有恶意。”又是为首的先说,其他婴灵跟着附和着。
小伊看在眼里反而有几分想笑:“不会吧。”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叫王小伊,就住在王庄”。说着踮起脚尖指向东北边,婴灵们也跟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像是那里有什么稀奇事物一般。
“嗯~。”小伊又突然想起什么,把伸出的手指从东北方转向西北方,说道:“我们学校在那,我上二年级。”众婴灵又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一张张好奇的面孔,寻寻觅觅。看到的也只是远处两栋红砖青瓦房围成的大院子,一展五星红旗正在院子上空飘扬。
众婴灵嘴里纷纷发出“哦”的感慨之声。为首的婴灵率先觉察到了什么,明显不高兴了。嘴里发出一声怪叫,其他婴灵立刻心有神会,转过身来继续围着小伊。为首的婴灵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小伊一听这话有点像骂人,也来了劲:“我是人,我是人,不信你摸摸看”。说着就把半裸的手臂送了上去,婴灵们似乎对人类有所忌讳,身体急忙往后缩去。
“人类休想看得到我们,你不是人。”
这下小伊真有点急了:“我不知道,我从河里上来后就变成这样了,我也很奇怪呢,哦,昨天我还看到一只着了火的狐狸,不信你看我的手,就是被它身上的火烧伤的。”说着把手抬起来,指间那片深红色的伤痂依然清晰可见。
这些婴灵虽然听得很投入的样子,但是并不怎么相信他,“我们才不听你瞎扯,人是最狡猾的。”
“对,人是最狡猾的。”众同伴又在跟着附和。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狡猾,我每次都是那只被骗的乌鸦,狐狸最狡猾,特别是那只火狐狸”。小伊捂着受伤的手一脸诚恳 。
众婴灵接连听到火狐狸,似乎知道些什么,一片乱哄哄吵嚷起来。为首的有几分淡定,又一声怪叫,四周慢慢静下来,只见他呼出一口起,抬头说道:“邪恶贪婪的化身火狐狸”。小伊心里一惊,继续听下去“那是你们人自己造孽,火狐狸是来惩罚你们的。”
小伊以为婴灵嘴里的‘人自己造孽’说的是他,心里后怕起来。
“你们做人的真是太贪心了,土地赐给了你们粮食,你们不知道感恩,还用火去烧它,一年一年土地老爷爷已经被你们惹怒了,引来了地狱之火,地狱之火从天而降,不久你们都要葬身火海,这火比太上老君八卦炉里的还要魔性。你们的村庄,你们收回去的粮食,你们用火夺走土地的一切,他也要用火抢回来,这就叫引火烧身,咎由自取。你还是回家多打几桶水,到时候可以跳进去,保命要紧。”这婴灵说完双手往腋下一夹。自顾自的笑起来,其他同伴也跟着嘻嘻哈哈哄声四起。
小伊听到保命要紧,吓得不轻,怯怯的说道:“我才不怕呢。”
婴灵哈哈笑了起来,鼻子凑近小伊嗅了嗅:“你不怕,怎么可能呢?”
小伊脸色凝重,假作淡定,说道:“你...你们难道不怕吗?”
众婴灵听了反而更乐了:“我们是幽灵,不上天也不入地,我们是自由之身。火来了我们沐浴,烟来了我们飞的更高。”
“可是,它只是一直会喷火的狐狸,怎么可能是什么地狱之火,哪有这么大的本事。鬼才信你”。
“你这小屁孩懂什么,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们人就是自负,大自然的智慧是无穷的,你们的自负就是它自我保护的利器。还跟没事人似的,看来你们人的好日子的确是到头了。”为首的婴灵自顾说着,其他同伴没这个兴致,都在原地转圈,嬉戏着,像是冬日阳光下,追着自己尾巴自娱自乐的小猫。小伊也觉得这小家伙年纪不大,比自己的语文老师还有腔调,听几句就目光游离起来。这婴灵哪知道这些,越说越有感觉,竟像一个私塾里背书的先生,陶醉其中。
小伊觉得一个小屁孩的话怎么能信,终于有点不耐烦了,插嘴道:
“你们到底是鬼还是什么?人死了是不是都会变成你们这个样子,这么说我都可能看得到了。对了你们不用投胎吗?你们是怎么来的?”小伊问问题的时候,就想在课堂上回答问题一样,找不到关键点。
不过这些问题倒把众婴灵问住了,立刻在他们中间引发了一场自己是怎么来的的大讨论,却把小伊晾在了一边。被冷落的小伊心里很不爽,感觉爸爸那边麦子也该收的差不多了,转身想要从婴灵的包围圈里出去。
“不能让他走……。”一个婴灵突然上前抓住小伊后颈的衣领,一只婴灵力量很微小,反而被小伊给拖得向前飘去,其他婴灵急忙上前帮忙,三三两两接到一起,像拔河一般才把小伊拽住。
“啊~呀~。”小伊青筋突起也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只能停下来,想用嘴皮子说服这群咄咄逼人的小妖精。
“放过我吧,我这个人很闷的,不会玩。”小伊站住身子,一副可怜样。“电视里说了,人鬼殊途,这可是一个很厉害的捉妖师说的哦。”
“谁说我们我们是鬼,我们是灵,我们是婴灵,土地爷爷可是给我们想了半天这名字呢。”为首的老大看着小伊郑重其事的说道,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
“如果我们真是鬼的话,你还能站在这吗,早被我们,擦,擦,擦了”。说着手里做着着撕扯东西的样子,小伊知道那是碎尸万段的意思。
“灵?精灵!”小伊立马又兴奋起来,“那婴灵也是精灵喽,哇……”。说着伸出手又想去捏捏小家伙们的脸蛋。即将被摸到的婴灵向后一闪,嘟着嘴对着伸来的手指吹了一口气,一股青幽幽的烟雾在小伊指尖萦绕,感觉凉丝丝的,展开手掌扇了扇,烟雾很快消失在了阳光里。
“哇~。”小伊心里不免觉得好神奇。
“我们是有法力的,可以让你变得很恐怖。”吐烟雾的婴灵狠狠的说道。
“真的吗?没听说过。”小伊没被对方镇住,说了句真心话。
“谁让你们听说,我们真正的存在是……。”说着幻化成一阵旋风兜了一圈又原貌停在小伊面前。一副很神奇的样子。
“鬼旋风嘛。”小伊道。
小伊开始扭捏不安起来,不时回头看向来时的麦田,寻找解脱的方法。身后进来时踩踏的痕迹还清晰可见。众婴灵也害怕他不小心溜掉,纷纷向前将他围得密不透风。小伊没想到这些小家伙这么敏感,立刻神态放松,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脚底抹油,逃离这个地方。
“你想走我们也不拦你”。一个一直飘着的婴灵突然出现在小伊面前,一句话引来其他同伴的瞪眼以憎。谁知这婴灵并没有觉得自己错在哪,继续道:
“你既然是真人,我们才不会惹你,但是如果你敢到处宣扬我们的存在,可没得好果子吃。”
话没说完身体转化成一个的透明骷髅,嘴巴一闭一合说着人语:
“我们可不会轻饶你,想想我们的厉害,哈……”。
骷髅是小伊最害怕的东西,平时电视里偶尔出现,小伊都吓得遮住眼睛,常常被姐姐拿来取笑。此时看到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吓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脑门上大汗淋漓。正想撕破脸皮闯出这个可怕的地方,谁知那说话的骷髅忽的来到小伊眼前,补充道:
“我会天天盯着你的,就在你头顶的房梁上哦,哈哈……。”
其他婴灵也明白同伴用意,知道决不能让人类知道自己的存在,纷纷化作一屡烟雾,袅袅而上,交融到一起,那狰狞的骷髅变得巨大无比。小伊脑袋一下子懵了。嘴里哇哇大叫着爬起来,连跑带爬逃了出来,身影十分的狼狈。
小伊一路上连连回头,那骷髅随风膨胀。小伊以为这骷髅要来索命,撒开腿没命的向前跑去,也不管那些扎人的麦芒。直到那轰轰隆隆的机械声越来越清晰,小伊踏在新割完的麦茬地里,看到正在往铁皮车厢里卸麦子的爸爸,才停下来喘着粗气。
回头看去,晴空万里,一望无际的麦穗随风倒去,在那一瞬间,小伊仿佛是大梦初醒。真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幕幕是真实的。擦了擦脸上的汗,呼出一口气心情舒畅起来,心想这世界真是太神奇了。
小伊坐在拉着麦粒的拖拉机车厢里,身边不时有来往的四轮拖拉机和他们擦肩而过,扬起一阵阵的尘土。小伊蠕动着脚丫子,把半截小腿埋在麦子里,麦粒上阳光的余温让他整个下半身都热烘烘的。一只花大姐(七星瓢虫)顺着他的小腿一路来到膝盖上,感觉痒痒的。小伊展开脏兮兮的手掌,放在正前行的花大姐面前,这虫子顺着手指爬上了手心。小伊手掌一合,把花大姐握在了拳头里。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小瓢虫不知所措。小伊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挣扎,“嘿嘿”一笑,手掌在齐眉处缓缓展开,身体得到自由的小家伙,几次张开翅膀想要飞起来,都没成功。这时平坦的路面突然一个颠簸,小伊感到屁股下的的麦粒一个下沉,那只花大姐就被留在了风中。
小伊坐稳之后,再去用眼睛追寻,早已不见了踪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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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觉得挺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