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年的光阴,即使是曾经分秒难熬的低谷,回忆起来也是寥寥字数一恍而过。再追溯回更早的起初,也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昨天。人到中年看来时路脚下路,已经开始生出如梦如幻的宿命感。
就用姓氏缩写Y来称呼我的这一位挚友吧。
Y出生在一个小山村,家境是赤裸裸的贫困。父母都是自远方外迁而来,这在山村的生活里是彻彻底底的白手起家无依无靠,也许还要加上受乡邻轻看。Y和我提到,村干部抓计划生育都是挑外迁户下手。Y的母亲在刚分娩完没几日就被要求去做结扎手术。Y的父亲心疼还卧床哺乳的妻子,选择自己去结扎再毫无休息下田劳作挑起一家活计。不久之后,极度劳累缺乏营养的Y父,在壮年检查出患上肝炎。男性结扎即使在三十年后的农村,仍然是颇受村人异议指点的稀罕事。Y的母亲在此后的余生里,也坚定的认为这一次强制且粗暴的手术是她丈夫身体开始不好的开端。
如那代人的大多数,父母沉默寡言不善交际。面朝黄土背朝天能全家吃饱倒是一种无上的满足,可惜不得。作为家中的第三个孩子,她还有一个弟弟。一母同胞的四兄妹,在庭院里撒欢,在饭桌上抢食,在受欺负时抱团。长大成人后的种种纠葛缠绕在天真无邪的童年时光前,令人疼痛也令人沉默。所以未卜先知从来不是值得羡慕的超能力,而是莫大的残忍犹如将青苗拔离泥土掷于烈日之下。
相处那么多年,Y很少和我提及过有关童年的话题。包括在有了孩子之后,雌性荷尔蒙的强盛分泌也没能激起她对自己婴童时光的回望。我们在大学离校的前一周,所有人都开始将不用的书和锅碗瓢盆床单被褥以现在想来不可思议的价格出售。我就要从收废品大叔手里接过那几张零票时,Y刚好路过。她瞬间就指出我以及在旁的几位校友算错了价格,同时以极快的语速把几个人的各项重量单价相加了一遍分别报给大叔。回到宿舍,我一贯地说为什么反应这么快啊。她默默地回了一句:从小和妈妈卖菜,自然错不了。
Y的教育从小学开始,没有上过幼儿园学前班。所读的小学和初中都是乡镇学校。中考数理化满分加总分几乎满分的好成绩,将她的聪明伶俐从妈妈卖菜的市场传播到市重点高中。她得到这所高中的一纸邀请,免试直升以及高中三年学费全免。结果是她没有去,原因是镇上的高中还给发每个月的生活费。这生活费成为家里当时一笔不小的补贴。
三年之后,第一志愿落榜的Y被调剂到了我所在的院校。所以以这所院校为第一志愿的学渣我,才得以有幸和Y相识。多年后偶然笑谈间提及,Y点评说这就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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