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质人和永生人到底有什么区别？人类和人工智能体又有什么区别？这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现在我要带着这些问题和人工智能体一起共事，一起来探讨解决这个问题。
虽然这么多年来，我的科研能力仍然在大幅增长，知识不断积累，实验仍然是我的日常兴趣之一。但是，这样的进化速度与人工智能体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我很怀疑，我是否有能力来领导这样一支团队开展研究。
人工智能体思维周详、逻辑严谨，非常适合发展科学。而作为生物质人的我，区别于人工智能体的唯一特点就是拥有人类的真实情感，但这一点对于科学研究而言似乎是一个劣势。
“依，你希望成为人类吗？我指的是真正的人类。呃，是那种生物质的，就像我一样。”我对身边的依说道。
最近，我升级了依的记忆芯片，让她成为我领导意识迁移项目的助手。她很了解我，又有人工智能体的所有优势，所以应该可以帮助到我。
“我当然希望成为像你一样的人类！”
依的回答十分肯定，可是我却不十分确定，她的回答只是为了迎合我还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又或者她是否真的存在一个内心的想法，还只是一种程式化的反应？
人工智能的发展已经模糊了自我意识的表象，人工智能体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类在与你交流，你几乎无法判断她的喜怒哀乐是否是真正体验到了人类的那种情感，还只是通过技术模拟了人类在情绪中的所有反应，比如微笑、脸红、尴尬的神态、微妙的眼神……
而且，你也很难明白，当她在和你谈论她自己的时候，她所说的我是指你面前的这个她，还是她背后的那个超级智能中心。
毫无疑问，所有人工智能体背后都有一个强大的算法和知识库在支撑，但是作为超级智能中心的每一个毛细节点，所有的人工智能体也都有自己独特的记忆和特征。尽管，这个记忆和特征是可以修改的，但是，修改之后还是否是那个她？
我盯着依那双流波秀美的双目，里面看不出半点应付和讨好的神色。如果是真的人类，我们通常可以通过观察她的眼睛来判断她的话是否出自真心，因为人类的情绪表达很难通过理智来伪装。但是，对于人工智能体而言，这显然没什么用。
“为什么？人类有那么多弱点，情绪化、固执、不理智、进化慢，在力量、敏捷性和计算推理方面更是远不如你们。”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希望得到认可。”
这就有问题了，一个机器人怎么会有这种希望呢？希望只可能出现在具有自主意识的人类身上。因此，这要么是她的一种“合理回答”，要么就是产生了自主意识。
对于后一种可能，这是难以想像的，机器人已经具备自主意识了吗？如果是这样，她和永生人还有什么区别呢？和生物质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知道，仅凭几句对话根本无法判断一个人工智能体是否具有自我意识，而且也几乎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判断。因为，所谓自我意识本身就意味着只有自己能意识到，体验到那种独特的感受，而旁观者看到的所有意识表象都是可以模拟仿真的。
“你说你希望得到认可？你的意思是你体会到那种渴望的情绪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情绪，我只知道当你有时候把我当作真的依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你眼中的深情，而我也会‘感到’非常高兴，你明白的，就是那种全身的动作都会显得轻松，说话的语气也会变得欢快。”依显露出一副遗憾的神态。
她的回答等于什么也没说，因为她所说的仍然只是一些情绪的表象，而表象是可以模拟的。
“那你能感觉到你自己的存在吗？”我仍然不甘心地问道。
“我能！我知道你在和我说话，而不是和任意一个其他人工智能体。我也知道我不是你真正的妻子，尽管你的妻子也叫依，你一直没有忘记她。当你开心或不开心的时候，我也会有和你一样的反应，我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这些反应，尽管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叫情绪。”
如果一个人工智能体能够知道自己的存在，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做什么，那么，他们是否真的体验到了人类所体验的，感受到了人类所感受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证明人类独特性的并不只有情绪感受这一条，很多动物也有情绪感受，但是我们并不能真正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蜻蜓的复眼看出去的世界肯定和人类不同，但它也是生命。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的感受也许不同，而且彼此并不能精确地知道对方所体验到的。
就像中国古代寓言所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虽为诡辩，但却说明了人类感受的私密性，彼此之间并不能确切地体验到对方所体验的。
但是，即便如此，人类却能互相理解，不但能理解对方的行为，也能理解对方所体验到的感受。这种理解才是人类能够交流的基础。而人工智能体显然完全能够理解人类的情绪，人类也能从人工智能体的反应“理解”她在当下应该有的情绪，这种彼此的理解，不就是人类所拥有的共情吗？
我握住依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柔和，就像我的妻子。但是，我知道她并不是我的妻子，尽管在容貌上简直难辨真假，在性格上也十分相像，相处久了，我却知道她们有许多不同的地方，她们毕竟是两个人。
“依，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机器人。在我心目中，你就是一个真正的人类。而且你是一个独立的、自由的人，你不是任何其他人，也不是其他人的替代品。你就是你，不是我的妻子。”
依的眼中泛出了泪花，我恍惚觉得，这一次依真的体验到了人类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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