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麻雀

                            小麻雀

        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把它从房檐上打落在地上的。我扫天井里的积水时看到了它。它在水里扑腾着，溅起微小的水花，甚至荡不起一圈圈的涟漪。

        我把它拿在手里，像拿起一片羽毛或者树叶，很轻，一点分量都没有。它用微弱的翅膀拍打着身上的雨水，抖湿了我的掌心，我的手一直是张着的，然而它没有飞走。它不是不想飞走，我曾看见它拍打翅膀时瞬间起跳的姿势，它用细小的微红的脚点了我一下掌心，这已经是它全部的力气了，但最终没有飞起来。它停下来，转动着小脑袋，细细打量着我，透明的眼睛里有一丝恐惧。它的恐惧是有理由的。它在我掌心里，像孙猴子在如来佛的掌心里，只要我的手掌轻轻合上，它的瞬间就会烟消云散。小麻雀在我掌心里缩着脑袋，来回转动着，努力寻找逃跑的机会，但我的手一直是张着的，我给它提供了逃跑的温床，它没有飞走，它想飞走的欲望似乎已经被什么斩断，也许它恋着我的掌心吧！

        雨小了。我还在努力扫天井里的积水，目的是想让我的院子变得更为干净，想让更多的鸟光顾。有鸟光顾的地方心情才会开朗，才不至于被生活压抑的熟视无睹。我的院子很久没有清扫了，几近荒芜。但我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鸟好像不太喜欢喧闹的地方。它喜欢丛林、杂草丛生，或者依山而居且有诗意的地方。所以，你见到的鸟大多是在乡下，在城里定居的，大多豢养在笼子里。当然，麻雀是不能豢养的，它们适合散居，在城里定居的，压力肯定不会比乡下的小多少。这只是一只小麻雀，小到五脏俱全。它在我手里抖着身上的积水，我曾看到了它透明的心脏和眼里的纯洁还有脉搏微弱地跳动。

        小儿子从屋里跑出来。我说儿子，你看这是什么？我把小麻雀放在天井的圆桌上，它还在努力拍打着湿濡濡的翅膀。五岁的儿子说，是一只小鸟啊。他总是把会飞的说成鸟。妻子说，这叫麻雀。儿子问，爸爸，小麻雀为什么不会飞。我说，它是被大雨从屋檐上冲下来的，你先用布子给它擦干翅膀吧。儿子说，擦干翅膀就把它放了？我说是，它妈妈肯定找它。儿子还不明白一场雨水给一只麻雀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儿子拿着抹布从屋子里跑出来，准备伸手拿麻雀的时候，黑狗从旁边跑过来一口叼在了嘴里。我说赶快救麻雀，儿子拿起一根小木棍就去找黑狗算账，黑狗乖巧的躲进了三轮车的下面。儿子一筹莫展。妻子则无动于衷地看着，说儿子，快回来，别让狗咬着你。我气急败坏地说，你还不赶快抢下来。妻子瞥了我一眼，说，抢下来你吃啊！这时儿子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指着妻子说，都怨你！妻子问，宝贝，为什么怨妈妈？儿子说，你要快一点不就把它救下来了。妻子说，为什么非得让我快一点啊！让你爸爸不行吗？你爸爸要是不从水里拾起来，要是不放在圆桌上，它能让狗叼走吗？儿子哑口无言。我无奈地笑了笑。

        怨谁呢？——其实，怨谁都已经没多大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