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的时候,鞋匠老胡就叫老胡。
现在我四十岁了,老胡应该还在那里。
他每天佝偻着腰,佝偻到看不出年纪,感觉他的胳膊好似可以无限延长。小时候妈妈带我去他的摊子上去缝跳皮筋弄坏的塑料凉鞋,我坐到小板凳上,脱掉坏了的鞋子,并把损坏的地方展示给他看,他长长的手臂突然伸过来,总会吓我一跳,好像那手是无限长的。
长大了看到树懒,心里想,那是跟老胡一族的。
老胡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每天就在固定的地方摆他的摊位,修鞋子,配钥匙,修拉链,皮包,还修自行车的车胎和脚蹬子。几十年了,不知道老胡有没有出过这个小城,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儿,每天晚上和早上他是怎么过的,只看到,固定的时间,在那个固定的地点,穿着旧军装或者破蓝布工装的老胡就在那里,打瞌睡,修鞋子、缝皮包或者配钥匙。
儿子铁蛋小的时候,我离老胡最近。
孩子每天走到他的摊子前面都要停住,大叫胡爷爷,胡爷爷,然后去拿老胡的各种工具。铁锤子敲打那个铁鞋掌,声音是极其清脆的,配钥匙的机器有个类似缝纫机的轮子,可以一直转啊转,老胡的工具箱是个大宝库,总有稀罕的东西。
铁蛋扒的开心,老胡也看的高兴,没事儿的时候,就干脆陪他玩,旁边的大人也只好找个凳子坐了下来,陪老胡说几句有的没的。托孩子的福,那两年修个拉链什么的总是免费的。
后来,孩子长大了,不肯再找老胡玩,走路过的时候,会说胡爷爷好,老胡照样还是龇牙一笑摆摆手。
后来,孩子连路过也少有了,有一次远远地看到,孩子说,还记得小时候我很喜欢找胡爷爷玩的。
再后来,我们搬走了,有次偶尔经过,孩子说,妈妈,你看,老胡!只见老胡还在忙着。
前两天,我在路上走着,突然就迎面看到了老胡,那是我第一次在摊位以外的地方见到他。
路上的老胡穿件雪白衬衣,骑着一辆电动车,目视前方,表情严肃,腰杆似乎笔直了,在人群中风驰电掣而过
那一瞬间,我眼睛瞪的大大的,这个老胡,这个有些修长笔直的老胡,有些斯文干净的老胡,是那个老胡么?
回家跟妈妈唠起来,妈妈说,那个老胡啊,性格好,也能干,本来可以挺幸福的。
可现在应该七十多岁了,一个人,一身病,穷的要死咯——
已然满头白发的妈妈轻轻淡淡地说着——
现在的我,竟不敢再去看那个角落里的老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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