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尹影
上海的天气又进入了不受待见模式。连续几日的烘热后,一场暴雨,湿气蒸腾。
有人说,这分明就是生煎馒头出锅时的感觉,我笑出了声。
想着也真是惟妙惟肖,在这座寸土寸金,被人趋之若鹜的城市里,人与人之间的确像生煎馒头般挨得如此紧密,划不出距离,常让人焦灼。可尽管如此,再有煎熬,每个人都还是想坚守住自己那一席之地。
这座城市对我而言,某种程度上已经陌生。
离开过,又回来,用了好几年去磨合,却依然感受不到可以归属的自在。
哪怕这里有着可以让我眷恋一生的人们和回忆,也改变不了我像一个蹩脚的琴师般,在这座城里,来来回回,叮叮咚咚地走;却总也踏不准节奏,老是慢半拍。
我原以为悟性不错,乐感出色,却在一片城的喧嚣中,再美的音符也只能化为默然。
或许有一天,我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
又或者,那一天是这座城要与我告别。
我们约在一家很小的咖啡店里,她说有些心事想跟我说。
就在几天前,她目睹了至亲的离去,而这一切来得毫无征兆。
尽管对于生死,她并非空白,几年前,当重病缠身时,这个课题早已叩开过心门;可比起独自一人要离去时的恐慌和不舍,被告别的感受,更让人有着百转千回的纠葛。
她几乎不带任何表情地在与我交谈,那是佯装的平静,我还是感受到了悲伤抑制不住地从她的身体发肤间向外扩散。
很想说一些宽慰的话,可憋了许久都组成不了一句好听的句子。
安慰人这件事,可能是我最糟糕的技能之一。在我眼里,那些不轻不重的话,像是柔纱,既不能保暖,也随时会飘走。
她问,我现在可以做些什么?
我说,你需要去告别。和一种习惯,和一份依赖去说再见。
话音刚落,她潸然泪下。
接受斯人已逝的事实,我们常以为用理智和坚强便足以应对;可心的牵绊才是面对无常最艰难的部分。
这种牵绊是告别时的拉扯,因为那些已被习惯,内化进身体的感觉、情愫将要随着一段关系的终止,从体内呼之欲出了;谁都害怕被腾空,谁都会因这些不可控的的发生而感到无力。
「告别」,是这些年来我逐渐在养成的一种习惯。告别一些人,一些东西,一些情绪,一些回忆;有形的,无形的。
它是一种清理,为身心腾出空间,让人变得轻松;
它是一种练习,学着理性的悲观是对意志的捶打,让人发展出勇气;
它是一种预警,萌生出紧迫感,让人无暇再去纠结。
某天和一个小有成就的朋友聊天,说起他自己的经历。
他始终觉得自己的成就源于不断对自由的追求。高中就主动要求上寄宿学校,报考异地大学,工作几年后又下海创业... 他坚定不移地认为,可以由着自己的意志去掌握和行走的人生便是自由的极致。
可在我眼里,那些统统不是,是年少的叛逆,是事出有因的逃避,甚至可能是虚拟了人生的妄想。只是恰好,「成功」证实了「选择」。
真正的自由的确没有意志的束缚,但更重要的是,当我们一无所有时依然心存泰然的安定。那时,我们不再惧怕「告别」,哪怕是和自己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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