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地邋遢

诗意地邋遢

      四人行，外出培训三天，清一水的女人，注定一路的叽哩哇啦。

      开车的是条女汉子，从体型到发式再深入精魂，全一副男人气，耳朵上招摇的圆环耳坠也暴露出几分粗犷来配合这些特性。把身家交给她莫名地有了刺激感，以为寻到了此生最妥当的安放，甚至完全有理由去设想一场速度与激情。没想到的永远超乎预料，没想到她把车开到这样合乎规范，是的，交警叔叔见着要给她颁发优秀司机奖。不超60迈，限速100的路段，坚决执行60迈，仿佛她的白色宝来生来只能开到60迈。没想到过红灯会谨慎到让我抓狂，还有5秒，绝对稳稳降速停车，“最后几秒最危险”这句是每一处红灯必要念起，她是没有机会体验到最后2秒通过红灯的快感了，我怀疑她的男子外表是用来伪装内心的胆怯。没想到她会坚决不过线，允许穿越的虚线绝对不压、不过，开到前方600米的隔离带，有明确的掉头标志再回头，我在后视镜里远远瞧着人家的司机拐过去，同时担心他们投过来鄙视的目光，至此，我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你能想见一个被磨折得稀巴烂的老司机的内心。

      与我同在后排座的女人可真能讲，一个早晨的大事小情她一一详述，细节描写尤甚。我常常站在女人的视角惊叹另一类女人的超强记忆力和表达力，并由此衍生出崇敬与羡慕，这样的素养一旦在吵架时候派上用场，那简直是超能力。好吧，她继续絮叨，我挪了身子找寻一个舒适的点闭眼斜躺，不大的空间被她大大小小的物件塞满，腿脚憋屈得很。一路上，尽听她不断惊吓着喊忘带充电器、保温杯搁在桌角没带、面膜没拿、护发精油没带、优盘忘记了……如果可以做回兔子，我愿意把耳朵耷下来阻挡一切声音的输入。所幸路程不远，一个小时里，只够她唠叨这么些，我真替自己的耳朵感到高兴。

      副驾驶座上的姑娘是大学新分配的，待人恭敬到几乎谦卑，像极了十五年前的我。时光真是个坏东西，硬是把一个活泼懂事的我变成如今这个静默傲慢的妇女。她一直不说话，只在合适的时间、正确的话题点上及时出来点赞，嗯，是个机敏的姑娘，十五年前的我在她面前也应该相形见绌。

      她们都很严谨地活着，在自己的世界——按自己的方式。

      她们面前的我波澜不惊，波澜不惊下其实掩藏了太多次心潮起伏。人到中年，有了些资本投资衣帽，倒是算得上一个衣着讲究人，确切说是一个衣着考究的邋遢者，在外表的掩护下肆意张邋遢了性情。车里这段时间，我尽情在心里发生各种样的鄙弃，对象是眼前的三个女人。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坏脾气，总喜欢先一步瞧见外人的缺点，或者这本性是遗传了上一代。

      说不上什么时候起，很不喜欢在众乐里张扬。我以为的活法是系上安全带，加满油，带了钱，手机满格电，我在车上，世界是我一个人的。会谨慎，但不甚微；会诉说，但不随处；会客套，但不见外，是经历的缘故，再不必为了取悦别人委屈自己，或是放空自己而糟践他人。泡壶好茶，铺开几页好书，在阳光正好的午后，斜躺在背阳的一块阴影，在我以为的活法里活着，大约是我最细腻的存在。

    这是内心深处的不修边幅，我把它称为诗意的邋遢，通俗地说，是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