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藏心

      西藏，对于很多人来说，不只是一个地名。是远方，是梦想，是诗意，是圣地，是向往，是神秘，是未知，是神奇，是传说……于回归几个月的我，是念念不忘的魂牵梦绕，是笔力不逮的诚惶诚恐。就在打开电脑的一刻，心跳还漏了一拍，像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多日徘徊于豪门大宅外，在大门打开时，几乎要落荒而逃了。
      此前是经过西藏的，在贡嘎机场转机时，望向窗外的苍茫，想起刚刚在飞机上看见的连绵雪山，就笃定了要来的决心。西藏，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如风华绝代的美人，只消一个背影，一个眼风，就能牵动心神。
      蓝天和白云如果Made in西藏，那么，就是奢侈品的行情。片片湛蓝无双，朵朵奇白无比。云海云河云山云雾云霭云殿云宫云带云被云锦云缎……这里的白云禁得住任何奇幻的想像。有的像从天空坠落，有的彷如地上生长。在拉姆拉措的山脚下，迎面一朵硕大无比的白云让人恍忽是走到了天尽头，以为再不调转方向，就回不了人间了。它们是初进西藏的人最先被征服的美，在夏天这个多云的季节，一路相伴，哪怕再平常的旅途，都会被这些铺天盖地熙熙攘攘的云客加持成美景。更何况，这是西藏，毫不费力就能征服人类的西藏！
      如果从西藏的各种美景里挑出一个最难忘，大多数人，会投票给雪山吧。从前和朋友提到在尼泊尔看到的雪山，她说你去西藏看看，回来再说。心下是有点不以为然的，毕竟曾经从飞机的舷窗外平视过珠穆朗玛峰，在山腰的酒店仰望过喜马拉雅山，怎么的也有点免疫力了吧。当第一座不知名的雪山映入眼帘，我的免疫系统直接紊乱，语言功能瞬间崩盘。一眼千年，定义的就是这种惊心动魄语无伦次的震撼吧：高远到神秘，俊逸至高贵。无需树木加身花草点缀，只凭身躯伟岸，发如雪，就绝美了遇见。它让人觉得无限接近又无限遥远，像日记里的男神，明知近在眼前，却是咫尺天涯，令人绝望的爱恋。它是大自然的宗教，让崇山峻岭只能低眉顺眼伏首称臣; 它是俯视人间的帝君，让芸芸众生成为想顶礼膜拜的子民。只要有雪山这座背景墙，再苍凉的风景都立时不同凡响，就连最出风头的白云，都会在这个大自然的巨制前失了宠，成了令人恨不能直接扯掉的帷幕。
      藏语里，“措”就是湖的意思。我们在第一个景点就决定去掉热门景点纳木措，原因无它，巴松措满足了我们对一个湖的所有想像。巴松措又名措高湖，藏语中就是“绿色的水”。朋友圈有人问我，照片里的湖水颜色是真的吗？它像《伊豆的舞女》里少女的头发，美得都有点假。那种绿，是浓稠的艳绿，无邪的艳。像液化的玻璃种翡翠，通透纯净。巨型翡翠的旁边，成片的油菜花盛放金黄；在油菜花的前面，是藏民彩色的房屋；在房屋的上方，天空无声的湛蓝；在天空的下面，雪山沉默的矗立；在雪山的鬓角，白云在忽明忽暗。这里，色即是美，美即是色，无须度化，来者皆能皈依。
      峻岭雪山湖泊森林冰川峡谷江河溪流草甸……今天还呼吸着冰川融化的冰水带来的寒气，明天又在森林里看到大河奔流；前一段是马肥牛壮的田园风光，后一程就是荒无人烟的神山圣水；刚刚还在为看到高山花丛中逃跑的旱獭兴奋不已，结果又被几乎和山体一色的一群岩羊震撼。西藏不富裕，单就风景而言，是特区。每一帧风景，剪裁下来，都是能让一个地方赚得盆满钵满的热门景点。这种规模浩大史诗级的美，让摄影技术泯然众人，拿着手机的菜鸟们得道成仙。有游客说一路走来都有点审美疲劳了，因为美是西藏的日常：同一座山，同一朵云，同一坡草，同一片水，同一条路，换个角度和高度，就是另一轴画卷！
      天路318国道上，经常会看见挑战自我的骑行者和步行者。因为是农忙时节，很少见到匍匐前行的朝拜藏民。宗教是对内心秩序的整合，三观的重建。藏传佛教是西藏人文的核心部分，所以即便没有宗教信仰，我们也选择观光西藏历史上第一座佛法僧俱全的寺院——桑耶寺。作为宗教的绝缘体，一般寺院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沉闷甚至有些害怕。所以在看见第一个佛殿内的幡布幔帐上，各种浓烈鲜艳的颜色互相对撞互为钳制互利互惠，把大红大绿的土和俗直接清理出局，不禁有些惊奇和惊艳。主殿乌策大殿里，高原毒烈的阳光被黄色的窗布过滤成柔和的夕照，均匀地洒满每一个角落。在供奉佛祖的小黑屋，绕过长明不灭的酥油灯，透过静燃的灯火，再看向殿厅漫山遍野的流光溢彩，突然掉下眼泪。直到现在，任我怎样的回忆与分析，都无法准确地说出原因。无所谓被感化，更谈不上什么顿悟，因为从前，彼时，现在，我依然是油盐不进的宗教门外汉。只能说，那一刻，我一定离什么比较近，近到无法找寻，不可言说。

      我从来不认为去一趟西藏，被各种震撼， 被各种经历，就会洗涤出一个更净化的灵魂，陶冶出更高级的情操，也不认为这个民族因为有信仰就如何纯朴高尚。对于匆匆而过的游客，所到之处，只觉得危险的是人，贪婪的是人，破坏的是人。任是雪域高原这样人类难以企及的地带，在现代文明的不停耕作里，都现出几分弱者的无奈。幸好它太华美，美到可以瑕不掩瑜，可以让一没去过多少地方的人敢在朋友圈如此宣称：如果人的一生只有一次旅行，那么，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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