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许我一个坏未来

2013，有些东西和时间一起一直在逝去。这一年我一直在丢东西。从年初丢了工作，年中丢了大学四年的爱人，年末丢了新买的的手机……最后觉得自己很丢脸，不爱化妆不爱洗脸，穿着睡衣就去楼下便利店。

毕业后在北京漂泊工作的这一年，真真体会到什么是心灰意冷。
放假第二天单位打来的奖金鼓励了我，得以让我托运回家的身心不再适合用死尸来形容，用回光返照的僵尸比较贴切。

过年最后一天才买到车票，是和北京直通的公汽。上了车就开始一路狂睡，记忆中上一次感到这么困是高中失恋，对于老妈问话一句也不解释，那一次狂睡了一整个暑假，她和爸商量要不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而现在，我痴呆的脸蛋甩饼一样在汽车的铁框玻璃后正随着车身的发动，向前一路飞驰，影子因为高速运动而变形，甩饼被扭曲、抽象，变成一份油条、豆浆和粥的套餐。不知吓散了多少沿途低头吃草的羊群，还好路边的白桦行道树是植物，不然也会排成排的拔腿就跑。

没办法，从小就非常在意自己的脸，它们是我自信的源泉，也是我不自信时的表现。当我还在会走路不会说话的年纪，来看我的叔叔阿姨如果不夸我长得好看，我就会噙着眼泪伸出小手不让人走。

你们听着乐呵，我自己说着心酸。

我对自己的自惭形愧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不再奢望任何男人女人，动物植物的垂情与同情。人一旦因为行事不顺产生自卑，就会在看到自己以前的顺遂和优秀时产生质疑。在头发两个月没理，身上裹着穿了一冬天的羽绒服，还没想好是为没钱哭一顿还是为缺爱吼一声的情况下，我自暴自弃的删掉了所有以前自己好看的照片，清空了所有网络上的言论和影像。
发生过的事，和当下的事难以对接，那就摧毁过去，接受自己。我想那些因为车祸失忆的偶像剧里，和女主角斗智斗勇最后终被陷害了，得以让整部剧皆大欢喜的女配角，在醒来后一定和我有一样的心态。问题是我不是想和主角斗智斗勇，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主角，最后却差点turns out to be别人的小三。

在车上一路痴睡，睡掉了两次包包，三次矿泉水瓶，还有一次自己。

入夜，车上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睡眼迷蒙中看到有人在缓慢前行，一定是到站了，于是立刻拿出哀怨的表情做出反应，证明自己还是有正常逻辑的动物，心里的台词是“姐还没睡醒，怎么就到了”。

我希望能一直睡到老去，睡过自己所有命定的悲喜交加和生老病死。

于是再次闭上眼睛，像每一个上班的早晨一样，用实际行动对闹钟说：“再睡两分钟，么么。”30秒后，像每一个上班的早晨一样，受不了自己的良心不安，简单拼凑了一下身体的各部分器官，确定都带上了之后，人们就看见了一滩橡皮泥人裹挟的包包向着车门蠕动过去。

迷蒙中下了车，行李在我脚边，寒风摧拉腐朽着我的甩饼脸，周围的建筑由于一年没见的生疏，一时不愿和我相认，我揉揉眼睛，希望看清这是哪。我慢慢苏醒，用身为建筑师的对方向的敏锐辨认来辨认去，依然辨不出头绪后，用小女生的敏锐直接崩溃了。我下错站了，车已经开的没影了，好像是故意让我追不上。前面的汽车站广告牌子上写的地名，告诉我这里是我初恋的家乡。没错，就是那个让我昏睡一个暑假的人。当年我们跑去网吧，一起看了很多集《鼹鼠的故事》，其中有一集鼹鼠和朋友们走散了，那时，它一个鼠提着行李踽踽独行在雪地里，现在，我一个人提着行李踽踽独行在雪地里，背后留下两串幽怨的小脚印。我想我的背影现在一定像一只巨大的悲伤的鼹鼠，走在黑漆漆被动画制作人员故意渲染得感伤绝望的背景画面里。

这里离我家只有三个小时路程，可是大过年的，这样的小地方出租车早就集体收摊了。看着每家每户星星点点的温暖灯火，我受不了，毅然走进车站，想买点喝的，冷静一下。都卖没了，只买到一瓶“爽歪歪”，我想我的生活正印证了这个大品牌旗下的幼儿饮品的名字，的后两个字。上午还在为终于抢到回家的车票狂喜，现在却提前下了车，已经被我抢到的东西，也丢掉了。一下子丢手机丢爱人丢工作的失落一齐涌上心头，一百只小拳头敲击我的小心脏。难道只能这样了么，在刚毕业一年这么风华正茂的年纪，难道现在不结婚以后就不会有人要了么？对老妈催婚的怨恨和这一年一点一滴的种种同时浮现，最后还是对催婚的怨恨占了上风，着实令人难以下咽，只能默默低头喝了一口爽歪歪。

内蒙古的冬天，有着草原汉子的狠劲和不解风情。我知道他不爱我，我看透了他的心，写的都是冻死我的电影。

慢慢蹲了下去，闭上眼睛，似乎可以沉睡过去，醒来发现自己还在车上，半个小时之后到家。我一直都只想安逸的睡觉，生活却总是把我叫醒。掏出手机，想给家里打个电话。这个手机是上学时用的，因为新手机丢了。

那天我在青年路等地铁，心里想着早就该放弃的纠结关系，听手机里的王菲唱歌“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虽然你从来不曾为我着迷……你终于在意在我房间里……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任凭自己幻想我和你……”音乐麻痹了我的身心。突然地铁呼啸着用压过一切的声音驶进站里，耳朵里只有巨大的轰鸣，眼前看见被分成一格一格的玻璃门飞速向前移动，20秒后终于移到了每扇门应该开启的入口，列车停了下来，一扇一扇玻璃门同时打开，我被拥挤的人流冲进车厢，30秒后列车装满了人，所有车门同时关闭，列车又开始平稳行驶。刚才的轰鸣不见了，随之而去的也有王菲的声音。有时候安静也是会叫醒人的，突然的安静，像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的说：“嘿，该醒了。”我站在门边的角落里，顺着耳机线摸下去，只看到耳机尽端的金属接头，裸露在冷漠的空气里，手机不见了……从此也再没找见过。

那款手机用掉了我一个月的工资，从此再也不追最新款了。手机的备忘录装满我的生活笔记，等待被发现，但是谁都看不见了，连我也不会记起，它像一个装满秘密的盒子，被遗落在这世界最远的角落。

突然想起可以给好友打个电话，可是已经没有了电话，他们也帮不了我，每个人都在忙着拯救自己的生活。本以为自己没什么可失去的，失去了才知道本可以去珍惜。珍惜时间，爱惜身体，不为爱情熬夜晚睡，认真工作。如果不去爱惜，一切都会一点点流失，然后失去更多。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自己仅有的。想起《龙族》里路明非在沉入海底时纠结于要不要为女神放弃生命，那时他脑海里响起个声音：“虽然拥有的很少，但那些就是我的全部了啊，所以还是要一一为之拼命……”

电话拨通了，那边很喧闹，大家应该在一起看春晚了吧，“爸，我回不去了，下错站了，现在在***……”

两个小时后，来电话说快到了，我走出车站，钻进一个年久失修的投币式电话亭，躲风。不一会，远处出现一个光点，光晕越来越大，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离我100米的位置，一只大鼹鼠低着头默默走出电话亭，安静的才走了两步，对面的车就疯了一样欢腾起来，鼹鼠抬头被场面闪到了，车里下来一群人，都穿着惹眼的新衣服，花花绿绿红红火火，爸爸、奶奶、姑姑、叔叔……侄女穿着一身粉色运动装傻乎乎跑到我腿前，我敏捷的向后退了一步……
哇靠，你们这是出演可口可乐的新年宣传片么。“怎么来这么多人？”“你姑姑说想吃这里卖的牛肉干，你奶奶说年轻的时候来过，想再来看看，闪闪说想过来陪你，还有……反正车里能坐下的都来了”。听完我无语凝噎。

感觉到自己的频率和这群人如此不同却又如此和谐，也许就是家人吧。

那晚后来的事，就和很多家庭一样了。

2014，请许我一个坏未来。

未来，即使是一个坏的，也是我在这个硕大孤单的星球上仅有的，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坏，虽然很多个气球还没有升到高空就破灭了，总是能爬起来，再次找到出路。以前总是害怕，当安全感崩溃，世界似乎也没有坍塌，还是可以继续。

生活不是一款游戏，有那么多条命可以挂。
生活是一款任天堂游戏，你总可以重新换一种节奏，换一张卡，重新意气风发，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