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慢慢躲着步子,就像一个精明的猎人戏弄着在劫难逃的猎物。长老会的也一个个神情怪异,似乎在看着什么有趣的演出。
“你的实力能达到刚才的水平便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大长老神态自若地对御寇说。“现在你的右手已经动不了了,你还有什么法子保护你身后的两个人?”
御寇满脸的凝重,他自知大长老说的没错。刚才的一搏让已经让自己的右手完全动弹不得,在这场对决中,他看不到任何赢的可能。
“或者,你,荨清,还有你们身后的这个灾祸的源泉,被我们判处流放;或者,你交出这个陆地人,长老会可以考虑对你和荨清从轻处理。”大长老继续说道。
御寇没有答话,却听荨清说道:“别道貌岸然的了!我们已经知道,长老会正在秘密研究陆地人。因为你们害怕,陆地人有一天会冲破云生来到七岛毁灭这里。在司天殿地下的黑牢,到底关了多少陆地人,只有你们长老会知道!”
大长老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他的语气也是这样。他说道:“众所周知,司天殿地下室一口泉眼,那是天池中水流的源泉,怎么会有黑牢?你这天真的蠢姑娘,竟会听信这邪恶的陆地人的话,他们总是妄图找到七岛以获得我们与生俱来的与天神沟通的能力。”
“那他们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七岛?”荨清尖叫道,“你可以改变七岛的历史,却没法改变当初从离开这里的陆地人的历史!我在观湖景中全都看见了。你以为我看见的是未来吗?我看见的是上一次灾难发生的历史!”
说到这里,不只是大长老,连御寇都也都没想到荨清此时竟说出这样劲爆的消息。在此之前,荨清并不确定自己看见的是不是历史,所以她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御寇。直到听御寇提起关于上次灾难的传说,通天的巨树,粗枯拉朽的巨浪,和发出耀眼光芒的漫天星辰,荨清才意识到她观得的景象竟是过去发生的事。御寇说,观湖景也是内心的写照,但荨清丝毫看不出这和她的内心有半点联系。
御寇片刻间就会意了,荨清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但关键时刻绝不是个会掉链子的人。她能说出这些,应该就是有真凭实据。他记得在以前看过的某本典籍中,也有提到有人观湖景却看到历史的事情。荨清应该就是这样的人。
他猜测,可能是荨清在和那个陆地人交流的时候发现了什么,他从瀛洲岛出来正是因为收到了荨清给的信号,说找到那个陆地人了。见到荨清后,御寇就提议要赶快去蓬山岛扶摇阁找穆王借云生图。荨清听了御寇对云生的解释也是后背发凉,幸而自己没走到云生出没的地方。那个陆地人虽然听得一头雾水,却也随着这两个人去了蓬山岛。可在扶摇阁,御寇并没有找到云生图,他们连穆王都没看见,却看见了等在这里的大长老和长老会的成员。
“笑话,你以为你听了余烬那老婆子的鬼话,就算是解读了神妙无比的天机?”大长老立刻又恢复到最开始的那种自若的神态。
“你们也无妨说出那老婆子的下落,反正她也逃不出七岛的范围。还有你们的好朋友穆王,我们必须知道他在哪。”一个长老会的成员应和道。
大长老挥手道:“无妨,余烬背叛七岛已经是不容置辩的事实,可你们两个孩子不同,你们是受到了恶人的蛊惑才会一时失去了判断是非的能力。如果你们能及时醒悟,我以我大长老的权威起誓你们不会受到很重的判罚。”
“对,只有我知道穆王的行迹。”御寇突然说道,“如果你还想知道的话,放了那个陆地人,并保证不会为难荨清。”
大长老轻蔑地笑了一声,应答道:“你的条件很苛刻,不过我不是不能考虑。我首先要确定你不是在说谎。你父亲来做担保怎么样?”
御寇恨不能现在就冲上去同归于尽,整件事情进展太快,他父亲毫不知情。虽然他平常也不怎么管自己,可终究是自己的父亲。他环顾了周围一眼,在人群中见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就像触电了一样快速多开了。
“我愿意担保,我希望我儿子最好也别出什么事情。”一个男人低沉地说道。
御寇感到一阵心痛,他感觉泪水就在眼眶里不听滚动,随时有可能汹涌而出。
“我也愿意担保,我女儿一定是受到了蒙蔽。”一个女人的声音也传来过来,带着掩饰不掉的颤抖。
荨清本还要说什么,却瞬间呆住了。
大长老侧过头低声问了问身后长老会的人,随即又转回身朗声道:“我和长老会觉得,年轻人就应给有知错而改的机会,所以,如果你们提供可靠的信息将功补过,长老会一定会从轻发落的。可那个陆地人不能就这样放过,必须要趁灾难来到之前将他流放出七岛。”
“灾难到来之前?难道你不知道灾难已经到来了吗?”
所有的声音都望向司天殿高大的屋脊上,穆王正站在那里,目光如电,面色如铁。
所有认识穆王的人此时都已经呆住了,只见穆王眉宇之间偷着一股让人胆寒的霸气,就像君临天下一般矗立在司天殿搞搞的屋脊之上。此时的云层也已经压得很低,仿佛就在穆王的头顶上一样,在穆王的身边,还隐隐约约起了一层薄雾,以至于穆王看起来就像是从云雾中走出来的一般。
御寇的心里一阵感动,他从没想到穆王真的会出现帮自己,哪怕是与全七岛人为敌。可是转念一想大长老刚才的话,御寇突然觉得仿佛穆王才是大长老和长老会如此这般的原因。可为什么会是穆王呢?为什么他彼时见过大长老后却什么事都没有呢?
“我还以为你会躲起来呢。”大长老的神情又变得从容,他讥讽道。“既然你来了,我也正好向七岛人宣布,经长老会的统一讨论,你背叛七岛的事实证据确凿,你还不束手就擒?”
穆王轻声道:“我从没做过背叛七岛的事情,如果有,那么就是我即将做的事吧。”
在场的诸位七岛人,不是看着穆王长大的,就是和穆王一起长大的,他们都知道这个年青一代中的楷模人物,听大长老说他背叛七岛,竟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此时,他们又听穆王这冷冷的一句,心念也都变化各异。不过所有人都还是静静地观望,他们只想知道穆王的解释,或者大长老和穆王来一次辩论也好。
“穆王你快走!这里没你的事!”荨清突然抽身跑到前面,声嘶力竭地对着穆王大喊道。“你来充什么好汉?我和御寇能解决的了!”
话音一落,场下却是一片安静。大长老没有说话,长老会的人没有说话,御寇没有说话,穆王没有说话,在场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这样的宁静持续了些许时间,气氛凝重而又古怪。到后来,甚至连喘气声都没有,空气中充满了紧张,风云也仿佛都凝固住了。
就在所有人都不敢有下一步行动的时候,是穆王打破了沉寂。他冷漠地一笑,转身调下了屋脊,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这一跳,仿佛跳在了众人的神经上,人群仿佛炸开了锅,立刻跑向司天殿后,寻找穆王去了。荨清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泪水一瞬间便涌了出来。
御寇轻轻扶住荨清,他非常理解荨清的心情,却不能像荨清一样。他知道现在他必须趁乱带着荨清走。穆王虽然在年轻一代中算是及其出色的,但在大长老面前却不值一提。御寇不能浪费这个机会,不能对不住穆王这关键的一跳。
此时,却听一边的陆地人说道:“好像起雾了。”
荨清和御寇同时抬起头望向周围,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几人陷入了一片朦胧之中。一个人从朦胧之间走来,御寇荨清二人立刻就辨别出来。
那正是穆王!
“你们两个没事吧。”穆王的轻轻搭在御寇的肩膀上,低声问道。
御寇吃惊不已,荨清则已然扑在穆王的肩上放声大哭。三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司天大典上,不过短短两三天,再见却已是另一天地。
“没事的,有我在。”穆王安慰荨清道。
荨清的啜泣依然不停,御寇在一边道:“大长老找你?”
穆王回应道:“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等结束了咱们再细聊。”
“好。”御寇已然习惯了这种笃定,只不过现在来看,穆王的神色变得比以前更加凝重。
“咱们三人观湖景大概看见的是同一件事,不过是各自的看法不同罢了。”穆王接着说,“这是云生图,御寇,带着荨清离开这里,不论发生什么是都不要回头。”
说着,穆王的手上蓦然多了一张古朴的画卷。画卷泛着奇异的光彩,看起来好像是一张地图。
“阿清,御寇就多拜托你了,他可是一个很容易受伤的人哦。”穆王转过身对哭得已经说不出话的荨清说道,又做出一个很滑稽的笑脸。
“还有你,陆地人,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请你记住如果没有你面前这两人,你现在就已经是个尸体了。”穆王又凝神重色地对一脸茫然的陆地人说道,就好像在下一个什么诅咒一般。“如果你忘恩负义,我肯定会去找你算账,你记好了便是。”
“你要一个人回去吗?你斗不过他们的。”御寇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十分紧张地说道。
穆王叹了口气,一下子拥住了御寇,回答道:“你放心,我有把握的,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你先走,我随后就来。”说罢,也不管御寇再说什么,便决然地转身离去。穆王又高高地挥了挥手,可手还没有放下,他的身影就已然消失在浓雾之中了。
“这个人是谁?”陆地人依然是一脸的茫然。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荨清,快走吧。”御寇扶住哭的不能自已的荨清道。他拍了拍荨清的肩膀,才发现自己的手原来抖地和荨清一样剧烈。
御寇是相信穆王的,他从来都是一个值得信赖与托付的人。他们三个在一起玩的时候,只要穆王出手,就没有摆不平的事情。可是自己呢?他真的能安全地把荨清送离七岛吗?在得知云生秘密的时候,御寇就做好了准备,无论如何也要把荨清送出去。那时候的自己,就好像是个悲壮的英雄,就算遍体鳞伤甚至粉身碎骨,也必须为了心中的信仰而战。
可当云生图握在手中的时候,御寇却突然慌了。他真的做好准备了吗?他有一套可行的计划吗?他真的能不辜负穆王的嘱托吗?他真的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爱着荨清吗?
人最危险的时候,就是的对自己的信仰产生疑惑的时候。
“咱们现在怎么办?”那个陆地人问道。
御寇回答:“跟我来。”
说出这三个字的瞬间,御寇突然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他可能永远不会和荨清在一起了。他认为自己必须要做出改变,可直觉又告诉他这些改变都不会成功。荨清大概只把自己当做一个能说知心话的大哥哥,而不是一个可以继续升华情感的人。可他终究还是要送荨清出去,荨清从不属于七岛,她应该去更广阔的世界看看。在和陆地人交流的过程中,御寇也大概知道了其实陆地现在要比七岛有趣的多,这或许正是荨清想去一探究竟的原因之一。
“可是穆王怎么办?”荨清似乎缓过来许多,她虚弱地问御寇道。
御寇极力表现得如平常一样,“那家伙什么时候让我们失望过?如果你好些了,咱们这就动身吧。”
说罢,御寇赶快转身,拿出云生图寻找出路。其实他是不想让荨清看见自己古怪的表情。他的表情想来藏不住心事,荨清很清楚这一点。
“走吧,荨清,你那个朋友那么厉害,一定没事的。”那个陆地人也说道。
御寇甫一低头,才发现三人竟然已经站在了一艘船上,而云生图的光芒已然变得暗淡,若有若无。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御寇仍保留着最好的希望。他的御风术非常出色,听风术也拿得出手。现在虽然手动不了,但御寇已经能听见倏倏的风声在浓雾中回荡。小船似乎在飞速前行,驶过无比广阔的大海。
“荨清,你能感觉到潮汐的变化吗?”御寇突然警觉地问道。他发现在风声中似乎还藏着些别的声音,就像是隐藏在迷雾中蠢蠢欲动的怪兽,挣脱枷锁,马上就要释放威力。
荨清也仿佛感到了不安,她刚刚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艘快船之上,还没有所反应便听到了御寇的话。她抹了抹脸,连忙静心感受。可她根本不同静心感受了,一瞬间传来的异动连陆地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大海就仿佛从当中裂开,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海心深处喷涌而出,同时发出了巨大的响动。那声音惊天动地,传到耳朵里,却好像心脏都要被震碎了一般。
随着巨响而来的便是汹涌的海浪,小船被裹挟着,就好像是风中的败叶,三人只有极力维持平衡才不使其倾覆。他们心里都明白,在不远的远方,一定正在发生着非常可怕的事情。
一浪拍过,荨清被浇了个透心凉,她能明显地感觉到此时海潮的浪涌。以前每次大潮来临的时候,荨清都在母亲的教导下联系感知海潮。可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巨浪,难道这就是灾变吗?
她当然看见了御寇的表情,也看穿了御寇的心事。她何尝不知道御寇是怎么想的,只是她真的从来没考虑过御寇,可她又考虑过谁呢?
“啊!”荨清失声叫道。
“你们两个先在这里等着。”御寇把云生图交给了荨清,又转头对那个陆地人说:“我去帮忙,你照顾好她。”
“等等!”
直觉告诉荨清,有一些话如果现在不说,或许就没有机会再说了。
“御寇,对不起。”荨清说道,“我不知道我值不值得你这样做,但答应我好不好,你一定要平安地回来。”
还没等御寇准备好表情,荨清又一把抱住了御寇,轻轻地在他耳边说:“对不起,但我会一直等到你回来。”
话还没说完,又一个巨浪涌来,小船被拍到了半空。荨清一个趔趄摔倒,幸而御寇反应快,控制住了小船,才没让荨清摔出船外。直到小船又平稳落好,御寇也没有缓过神来,刚才的一刻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永恒一般。心中的火焰仿佛再次燃烧,光明驱散了所有的黑暗与阴霾。
“好,我一定会回来。”御寇坚定地说。他的右臂似乎已经缓和过来了,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
荨清点点头,努力擒住泪水,话已经说不出口了。她又用力地点点头,看着御寇自信地一笑,转身飞去,消失在浓雾之中,泪水才终于夺眶而出,手中的云生图已经湿的不成样子。
“没事的。”陆地人依然在安慰荨清。
可是荨清知道,这明明是不可能的,她只顾低着头,就好像失了魂一样。不过大海是平静了很多,虽然仍有起伏,但像刚才那样的巨浪他们再没见到。
又这样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周围的浓雾都已经散尽,黑夜也变成了白昼。太阳直射下来光芒,万里无云。陆地人突然惊叫说有船,那时候荨清已经非常虚弱了。那是一艘远行的大型渔船,见到这落难般的二人便热心搭救。荨清体力再回复时,她已经躺在港口附近的一家客栈里,窗外就是她梦寐以求的那个世界。
不知道多少天以前,荨清也是蓦然惊醒。在惊醒前的迷幻中,她看到了永生难忘的景象,却也开始了无法回头的旅程。再次惊醒,也再次有人推门而入,是那个陆地人。他拿来了一些饭食,见到荨清醒来,便连忙走到她身边扶她起身。
“我躺了多久了?”荨清问。
陆地人回答:“你一直躺了两天两夜。”
“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荨清说道,“我梦见我最后就死在这家客栈之中,孤苦一人。”
陆地人笑道:“不会的,你可以跟我去做生意,我在内陆还有好多生意上的伙伴。”
荨清道:“也好,至少忙起来就不会显得等待有多么漫长。”
“他真的会回来吗?”陆地人问。
“他会回来,他们两个都会回来。”荨清笃定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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