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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来天欲雪

晚来天欲雪

作者: 燕六六 | 来源:发表于2019-05-28 11:06 被阅读0次

    晚来天欲雪

    腊月来了,又到岁末。借还未放寒假,朋友们的聚会多了起来,由以前的一月一聚提升到一周一聚了。不喜寒假,因为寒假没有暑假那么漫长,因为寒假没有暑假那么悠闲,因为寒假里朋友们没有暑假那么好聚,总是各有各要忙碌的事情,无法真正聚在一起。

    平均年龄已近半百的七个女人,算来已经是整整二十年的朋友,最大的五十六岁,最小的四十岁,二十年一路走来,互相搀扶,不离不弃。我们曾经用过的名字:缺心眼子;一群超霸;一群傻子;七仙女;七大姑。

    我们大俗。常常借周末一起吃饭,烤鱼,地锅鸡,火锅,有名的菜馆点个七荤八素,也会聚在一家炒菜包饺子,吃完了就打七个人的保皇,保皇期间,经常有放肆的大笑,一晚上下来,感觉肚皮都快被笑破了一样。每次打保皇的时候,都会有很经典的事情发生,比如狗腿子用老花打了皇帝;比如皇帝跑了,最后结束了,竟然不知道谁是狗腿子;比如一晚上每一把都会有炸弹,大家就戏谑说,最近各家是不是都火药味很浓……我们能俗到打一个通宵,第二天六点多时,才一人一对熊猫眼去早餐点买上早餐,装作是大早上最勤快的人。

    我们大雅。我们从来不喝酒,却都喜欢白居易的《问刘十九》,每到冬至时节,我们就打起我们的“七仙女”群旗,齐诵“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相邀一起喝茶,泡一壶暖胃的普洱,告诉大仙女年纪大了,要学会养生;泡一壶刮油的黑茶,告诉矮胖矮胖的三仙女要注意减肥;泡一壶冰糖菊花茶,告诉担着学校重担的四仙女一定不要那么大的火气;泡一壶玫瑰茶,告诉俊美的五仙女要喝出体香……我们常常以茶作酒,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不知不觉,已经聊到夜半。

    我们是学校里最能干的老师。再也找不出比我们更能干的了。每一个都是教学前线的骨干,每一个都是具有侠骨柔情的巾帼。

    二十年,不短,竟有六个好朋友常伴左右,想来觉得自己比说出“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同怀视之”的人幸福不知道多少倍呢。

    十年前,我曾经以俏皮的口吻写过“七仙女”中的“阿三的妈妈”、“达达的妈妈”、“朵朵的妈妈”和“龙龙的妈妈”,那时也想写一写七仙女“燕小七”的,总感觉不能以这样的笔触去写她,十年后,我再次动笔,“晚来天欲雪”五个字悄然落下时,满脑子竟都是她的形象。

    燕小七在我心目中,就是那种“明明应该靠颜值却偏偏靠才华”吃饭的女侠,奇女子,德艺双馨的才女。因为和燕小七同住一个小区。我俩时常一起上学、放学,交往甚早,但真正让我读懂燕小七的,是因为我听读了她的这篇《记忆中的几位恩师》:

    我不是魏巍,无法用细腻灵动的笔触让每一个人都看到自己恩师温柔善良的笑靥;我不是子贡,无法用醇厚古朴的笔触让每一个人都仰望到自己恩师浩瀚广博的智慧;我更不是鲁迅,同样也无法用深沉敏感的笔触让每一个人都感受到自己恩师无私若谷的胸襟……我,一个平凡而平庸的人,却好想吃力地提起平凡而平庸的笔,描述记忆中的几位平凡而又不平凡的恩师。

    小时侯的事,记得不多了,但我却永远忘不了那位嘴角长着黑痦的自然老师。记忆中的她不美,可是她的笑,她的声音,却是那样深地镌刻在我的心中。我永远忘不了孩提时代的我们总是那样恭恭敬敬地向老师行礼、问好,而几乎所有的老师都会板着脸,严肃地“甩”我们而去,惟有她,惟有她会笑着轻轻点头,热情地回应我们说:唔,你好!啊,老师也向我们问好呢!我们的小心眼里充满了喜悦,因为这是我们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长辈的尊重!

    落雪了。雪片如羽,纷纷扬扬;雪片如蜂,漫天飞舞。作为中学生的我们,老老实实地在教室里呆坐着,呆坐着听数学老师讲抛物线,呆坐着听地理老师讲喀斯特地貌,呆坐着听语文老师讲《第比例斯印刷所》……如果你不是一个孩子,你可能永远也听不到”雪精灵”在窗外那热情而疯狂的召唤;如果你不是一个孩子,此刻的你更无从感受那种想一跃而起,冲将出去的热切渴望!

    语文老师笑了,他把粉笔轻轻地放到桌上,澹然而真诚地说:去吧。

    欢呼,雀跃,蜂拥,肆虐……我们滚了一个生平见过的最大的雪球!这算不得什么丰功伟绩,可我们却因此永远记住了他,因此而永远感激他,温和而善良的他——于老师。

    和于老师的淳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张老师的“狡猾”。对,就是咱们学校的张建军老师,我曾经的中学历史老师!

    记忆中的他写得一手好字,无奈他是隔壁三班的班主任,偶尔的“捉刀”,使得我们只能趴在他们班的黑板报前垂涎;记忆中的他能说会道,无奈他是隔壁三班的班主任,他在三班积极动员,又跑到我们班热情“鼓惑”,同学们笑得前仰后合,比赛中广播操的音乐还未响起,我们班的“军心”早已涣散成了沙子一片。可我们仍然执著地喜欢他,喜欢他的历史课,因为没有一个孩子能够拒绝快乐。

    历史课上我们是快乐的。只要没有领导或同行来观摩,张老师就会忘记普通话,他总是操着一口可爱的方言风趣幽默地把历史当作故事说于我们听;历史课上的他治学颇不“严谨”,对于自己厌恶的历史人物,他只用一个个极难听而又可笑的绰号来替代人家本来的名号(记忆中袁世凯就是比较倒霉的一个,头圆体膘,张老师直呼其为“袁圆蛋”);历史课上的他也会“体罚”我们,提一根小棍儿,晃晃悠悠地就来了,没有一颗真正冷酷的心,没有一张假装冷漠的脸,谁又会真正在小棍儿之下“很受伤”呢?

    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别处的学子可能记忆中充斥着无数冷漠的习题、残酷的竞争、严肃的教诲;可能一直到现在都会神经衰弱,无法拥有每晚一个的甜蜜睡眠。可我们真的很幸运,能够在“暗无天日”的中学时代拥有那么多位可亲、可爱、可敬的老师,带我们在苦苦而又漫漫的学海中快乐地行舟。

    九月金秋,我终于如愿地坐在了梦寐以求的大学课堂中。大学的教授果然“不凡”:有整天穿着白西服扮徐志摩的,有讲课中途吃个大饼补充能量的,也有趿拉着拖鞋和我们探讨大学生修养的……

    当然,最让人受不了的还是我们的写作老师。唉,男同志长成那样本已可悲,一举手,一投足,一开口,又不得不让人联想起古代皇宫的“服役人员”。这课呀,不忍卒听啊!有事儿就跑呗,游游千佛山,睡睡”回笼觉”;没事儿就呆着,或冷漠,或走神,或坏笑,或睥睨;有作业,就应付,反正打小儿也不会写什么作文,即便写了,也不是老师喜欢的那一类文风(年少时看郑渊洁、鲁迅的作品看多了,造出来的东西总是刻薄得让人心生厌恶)。不是让说说对今年春节联欢晚会的看法吗?有什么好说的,一块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斥巨资购买的豪华灯光音响设备,毫无创意,纯属浪费;一向瞧不上日本人,看了“春晚”,却不得不提提长野冬奥会……我就这样信马由缰地“胡诌”着,草草完成了我的第一次习作。

    周五又是写作课。只见他颇为激动地翻着上周的作业,极兴奋地从中取出一份,无限欣赏地说道:“上节课,同学们的作文写得不错,而这位叫燕小七的同学完成得更是出色,不仅文风泼辣,而且思想犀利,颇有鲁迅之遗风。下面,我就给大家读一读……”

    啊?!我的嘴越咧越大,头越埋越低……“可恨”的是周围竟然有同学在那儿跟着啧啧称赞。拜托,大家不会那么容易被感动吧?

    可事实上,我真的被他感动了,不仅仅因其不计前嫌的赏识,更因其宽容,因其真诚的理解。

    “文风泼辣”的我在那节课以后的日子里依然固执,对于老师所命的文题,如果没有真情实感,就会直言自己不想制造“垃圾”。记忆中,写作老师在我的作文本后添了好长的一段话。他说,他很欣赏我的坦率;他说,他当年也曾“于我心有戚戚焉”;他说,可人是社会性的人,总得适应或者屈从于某些社会规范,不能完全依自己的意志行事;他说,以后碰到类似的事情(不仅仅是作文),要试着把它们看成自己适应社会的一种锻炼……

    恩,老师,我记下了,记下了。当年的我含着泪读完了那段话,记下了那段话。

    唉,换个轻松的话题吧!说说大学里漂亮的女教师们。漂亮固然好,但如果不生动,那仍然会是“花瓶”一个!没有人会追着“花瓶”跑,大家只会追着李大可老师跑。

    教我们外国文学史的李大可老师像极了莎士比亚戏剧中女扮男装的薇奥拉,浑身散发着青春自由智慧的华彩,眼睛顾盼生辉,生出的却绝不是那种恶俗而平庸的妩媚。

    她的眼中会燃起冲天的怒火,那是阿喀琉斯“为红颜”的“冲冠一怒”,那是爱琴海上的千帆并进,特洛伊城下的血雨腥风;她的眼中会生出举重若轻的挑衅,那是拉伯雷笔下的巨人们摘下巴黎圣母院的大钟当铃儿玩,戏谑地将所有神圣的东西都”践踏”成了卑微的小丑;她的眼中会隐满彻骨的痛,那是俄狄浦斯在痛苦中自豪地刺瞎自己的双眼,孤独忍受世间万般煎熬,“一切有名称的耻辱”!

    可她的眼中也会闪烁着青春的困惑,那是少年维特的烦恼,青春的快乐是甜蜜的,但更让他怦然心动的,却是青春淡淡的忧愁;在她的眼中,也会有”骑士”的别样幸福,那是唐吉珂德忠实随从桑丘的幸福,再疯再傻,可他和他的妻子都深爱他们家的毛驴儿,所以他们俩也彼此相爱,决不言弃;在她的眼中,也会流露小人物的沮丧,那是小癞子的沮丧,托美斯河上的小拉撒路就是把自己的头往墙上撞十下,也想不到衣着光鲜的主人四处传教,在妇女面前风流倜傥,口若悬河,回到家来,却要抢自己乞讨得来、吃完掉到地上的面包屑……

    记忆中的我们是那样“迷恋”那双顾盼生辉,生出万千气象的眼睛,记忆中的我们像向日葵追逐太阳般,狂热地追逐着我们心中的“阿波罗”。连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学长学姐们,也会拿着书本橡皮之类的物件在我们班大肆占座,虔诚地追随着他们无限景仰的女神!很是夸张啊!

    王琳老师是个老头子,自然没什么“偶像”气质。当然,也就没那么多狂热的粉丝儿。可他却常常会收到一些匿名寄来的信,信中尽是些莫名其妙而又感情挚热的诗。为这,老头不解地挠掉了许多灰发。其实,我也是一样。当年,为了写这些诗,挠掉的黑发更多

    记忆中,每隔一段日子,我都会匿名给他写一篇赋。注意了,是“赋”。有时直抒胸臆:“噫吁唏!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夫子循循然善诱人,教我以文,约我以礼”啊,夫子,看到您,我仿佛望见了巍峨的高山,请允许我匍匐在您的脚下,静静聆听您的谆谆教导,仰望您,崇敬您……

    有时借物咏怀:“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悲高树之多荫,慨有时而不同;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悲乐极而哀来,终惟我而辍音;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夫子,我是多么希望能够成为您的影子啊,时刻追随您的左右,可又怕您行至树下,片片的树阴无情将我掩没;夫子啊,我是多么希望能够成为一棵梧桐,最终成为您膝上的鸣琴,可又怕您悲伤时,无心弹奏,将我久久放在一边;夫子啊,我甚至愿成为您的鞋子,陪伴您四处行走,可又怕您休息时,将它脱下,停于清冷的床前……(呵呵,现在读来,很是让您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对吧?)

    其实,原本我对于这位老头儿和他所教的古代文学并无多少兴趣。古代文学,说好听点,叫“字字珠玑”;可说白了,其实就是“字字晦涩,句句难懂”。

    可在大学里,晦涩难懂的并不仅仅只有古代文学,什么心理学啦,文学理论啦,都不太好懂。于是乎,我们的眼前常常会晃动着一些愤怒的食指,“学识渊博”的教授们自己讲不明白,却会纷纷戳着我们的鼻尖儿,叫嚣着:“你们连什么什么也没看过!你们连什么什么也不知道……”开始时,我们的心中还会有不服气的怒火,可渐渐的,渐渐的,就被教授们如潮如瀑般的吐沫所熄灭了,那些吐沫还最终化为了一沟绝望的死水,无情地盘踞在我们心中。

    因为怕受刺激,我始终龟缩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可是,就在那个,在那个理论上可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季节里,王琳老师,这个平凡的老头儿却以那样一种平静的方式,重新掀起了我心中的波澜。

    记忆中,老头儿在给我们讲陶渊明。说实在的,除了前面的那句诗,我们对这位东晋名隐毫无更多的了解。我们坚强地等待着愤怒的食指,轻蔑的唾液。可是,老头儿却那样平静地说:“大家一路从高中走来,学业非常的累。陶渊明的集子,大家可能暂时没读过……”什么?我没听错吧?我把耳朵使劲往前凑了凑,是的,是的,他说“暂时”,他用了“暂时”!

    多么平凡而普通的词语啊,可死水却从这一粒甘霖中又看到了整个有希望的世界!

    课下,我一路狂飙,把桌子椅子都扛到了教室的第一排。从此,只要王琳老师来上课,我的眼睛,我的思绪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啊,我永远忘不了夫子在讲《祭十二郎文》时那份凉凉的凄悯;谁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啊,那为何还要让他忍受如此漫漫的黑夜,无尽的耻辱?我永远忘不了夫子在讲《报任安书》时那份郁郁的悲愤;琴身断裂,傲然的他登上了司马昭的断头台,《广陵散》的神髓也将永逝于这个世界。我永远忘不了夫子在讲嵇康,在讲《与山巨源绝交书》时那份坦坦的恣肆……

    转眼间就要专升本考试了,太重要的考试了。我们的班长费了好多口舌去请过去的任课老师,希望能够得到他们些许的辅导和帮助。可当年那些往我们的脸上溅吐沫的人都没来。而王琳老师来了。他给我们讲了重点、难点,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往年的试题,最后他对我们说,讲的这些内容,也不知能不能帮到我们,以后若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他。

    随后,他停了好一会儿,低下了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慨然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其实也帮不上大家什么忙……”

    我努力地仰起头,努力不让眼睛里那份对夫子无限的留恋与感念流出来。

    到这儿,就结束了,我的学生时代。步入育才,我的角色由学生转变成了教师。

    因为记着当年善良的自然老师,我也试着去尊重每一个孩子脆弱的心灵;

    因为记着淳厚的语文老师,我也试着去理解每一个孩子淘气的行径;

    因为记着幽默的历史老师,我也试着让每一个孩子多一些笑容;

    因为记着宽容的写作老师,我也试着去赏识每一个孩子独特的个性;

    因为记着智慧的外国文学老师,我也试着把自己所能发出的所有光辉洒进孩子的心田;

    因为记着谦和的王琳老师,我也试着牵起孩子的心,带他们一起去感悟那些高尚而美好的情感。

    蹉跎七年,平凡而平庸的我,没有什么成绩。不是“师德标兵”,不是“优秀班主任”,手中的获奖证书更是少得可怜。

    可我的手中却有许多小小的画片,那是孩子们送给我的,上面的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知道,我不美,可孩子们却把最美好的祝福都给了我;我不是明星,可时隔多年后,原来我教过的学生远远地就会望见我瘦瘦的身影,大声地呼唤我;自然课上,孩子们种下了一粒种子,他们为它浇水、松土,真诚地向我许诺:“老师,等我的玉米长大了,我掰个棒子给你,叫你妈妈给你煮煮吃。”下雨了,那小小的男孩,小小的女孩竟会撑一把雨伞,在教学楼下等着接我。当我躬下身,躲在伞下的时候,那种“庇护”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

    啊,就如写作老师所说,人都是世俗的人,世俗的人都只能用荣誉的光环来温暖自己世俗的心。我也曾渴望光环,可我却没有光环。我只能捧起孩子纯真而温暖的小手,将他们轻轻附在我的心上。

    我,一个平凡而平庸的人,平庸地甚至不佩拥有什么理想,可生命中有那样许多位恩师的教诲,再平庸,我都要尽力吧。

    我给燕小七对号入座,发现她的身上处处闪现她的所有恩师的影子。大她十岁的我,开始追逐着她的脚步前行。

    她能倾自己所有给孩子们买来好看的童书;她能把所有的语文课都上得生动无比;她指导所有孩子写出最有真情实感的作文;她带的班级总是让同一年级的老师无法超越,遥遥领先;她把自己的真心用乘法的方式送给了每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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