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

这天还是来了，不早不迟，像是定好了的闹钟。

“小雅，你的这个决定我还是无法接受。”我先开了口，再等待下去，恐怕结果也不会发生变化。

小雅抬头看了看我，随即低下头，没有说话。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窗外一阵嘈杂的鸟鸣，宣告这个世界存在着的生机。

“我一开始就不是征求你的同意，这点你是知道的。”小雅没有抬头。

“我知道，即使我不同意，你还会去做，下定决心的事非做不可。这点你和她很像。”

“妈妈吗？”

“嗯，你很像你妈妈。”一转眼，小雅也到了她这般年纪。

“二十几年来我从来没有问过妈妈是怎么死的，但是现在你能，告诉我吗？”

这一刻我已经等了二十三年，期间无数次幻想过小雅问起的情形，而我现在只想简简单单的告诉她。我看着小雅身后电视柜的一个角，大理石弯弯曲曲的纹痕很漂亮。我的脑中开始慢慢回忆起关于她的事，像是小时候伏在村口的井边，看着黑洞洞的水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遇见她，是在南京的一家精神病院。她是病人，我是病人的家属。我的母亲因为严重的抑郁住院，而她也是。

“你能给我偷偷带支烟吗？”这是她第一次向我搭话。

“这里不能抽烟吧？”我很惊讶，第一次遇见像她这么可爱的女孩。

“只是偶尔会抽，不然这里会很痛。”她看出了我的想法，用手指着自己的左胸口。

“我不抽烟，不过下次给你带好吗？”我尽量放松，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好人。

她45度仰着脸看着我，嘟着粉红色的嘴唇，想了一会。“好吧。”随即跑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想，为什么会这样。

她总是喜欢站在窗边，看着穿梭在马路间的行人。偶尔我也会随着她的视线看着窗外。

“我的愿望，就是光明正大地在大马路走一走。”

“会的。”我像是安慰，更像是自言自语。

“谢谢你。”

我回头看她的时候，她刚好也看向我，她在笑着，灿烂的笑着。

“你能带我在大马路上走一走吗？”她在一次抑郁发作后问我。

我看着她的脸，因为是用尽力气和它挣扎，脸庞红红的，还残留着道道泪痕。我下定了决心，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拉着她的手，我们躲开了护士和警卫，跑到了市中心的公园。

她高兴的像个十二岁的孩子，到处跑着，看着，笑着，说着。我看着她，努力的笑着，胸口却隐隐作痛。

正好有一对新人正在拍婚纱照，两个人幸福的模样，像极了我和她。

“谢谢你。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她的眼里噙着泪。

“如果现在我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吗？”我鼓起了勇气。

“为什么？”她生气的转身想要离开。

我一把拉过她，紧紧的抱住她。

“我希望你能做我的新娘，哪怕只是一天，一个小时，一小会。”

她小声的抽搐着点着头，紧紧的抱住我。我能感受到她用了全力，紧紧的，紧紧的抱住我。

这天，我和她走过了太多的地方，看过了形形色色的路人。一路她都在笑着，却有几次欲言而止，我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终于她和我走散了，在人群中，我找不到她了。我知道她要离开了，可我还是拼命的找她，找她，找她。最后等来的是她车祸身亡的消息。

“妈妈是自杀吗？”小雅盯着我的眼睛。

“是的，至少我认为，那天我已经感觉到了，所以才会帮助她逃出来的。”小雅实在像极了她，尤其是她的眼神。

“为什么？，你知道她会自杀，为什么要帮助她？”

“因为，我很爱她。”

“谢谢你。”小雅突然如释重负。

我从来没有想到小雅会说出“谢谢你”这样的话，原来她已经这么坚强了。

“她曾经说过待在这个世界只会越来越痛苦，肉体也罢，精神也罢，恐怕统统消失才好。那天我感觉了，才会帮助她的。”

“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小雅轻松说着，完全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紧张状态，“还有，那就是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没有想到小雅事先已经知道了这么多的事实。

“感觉，女人的感觉，我看着妈妈的照片时，那样的想法就出现在我脑中。”

“那样的想法？”

“恩，就是你不是我亲生父亲的想法，怎么说呢，我们俩太不像了，作为父女俩，倒是更像朋友。”小雅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也跟着笑着，小雅实在和她太像了，笑着时候更像了。

“爸。”

小雅突然这么叫我，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老树，我可以不叫你老树吗，叫你爸吗？”

“嗯。”

小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