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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我坐在俄罗斯街头,尝试售卖了一些自己平时的画作,体验了一下那种街头售卖的艺术者的生活。我居然能在不出名的状况下卖掉自己的画,这在国内是不敢想象的。不过我摆出来的都是一些漫不经心的画,最喜爱的则都存放在屋中。就这样赚了一点小钱。
当我去俄罗斯的画廊里去欣赏绘画作品,感到有些奇怪,我真希望自己能被那些画作感动得热泪盈眶。对,热泪盈眶,让我实实在在地大哭一场。我手头的子儿不够,但真想盗走几幅,直到在重新欣赏时,看能不能捕捉到什么奇异的激动感。怎么说呢,我认为我还是有些许鉴赏力的,只不过我不喜爱去夸夸其谈。我一直很崇拜马奈,《奥林匹亚》实在是太伟大了,对西斯莱和德加也充满膜拜。但是同样的问题,在这里我该与谁去讲这些呢?
晚上收摊时,我拿着辛辛苦苦赚来的、根本不够用来过那种奢糜生活的卢布(俄罗斯货币)去街边的亭位买了一个肉卷儿。由于身边没了那些生性敏感与时时要通过购物满足自我欲望的女人,我也不用为了钱这件事物去东奔西走,身为男人却屈辱地看别人的脸色过活了。我这个人不识名牌,不爱好豪车与豪宅,我的衣服虽然不是来自什么牌子,但颜色和款式搭配总要正确。我也要在出门前在头发上打好定型赭喱,以免风把它们吹乱。总得来说,我不拜金,也不可能为了工作而去工作。我只想赚够花的钱,而不是不必要的钱。
在每一个城市看见学生走过,也就看见了那座城市的青春。我看到成对的情侣,心中并不觉得他们就是幸福的,反倒觉得自己一人才平安无事。我与他们坐得远远的,一个人点上一杯饮料,痴痴地望着街边的风景。有些事物的美好也仅仅存在表面的观赏上,经不起往深处一丁点儿推敲——谁知道他们晚上回到宾馆的房间,是要亲热还是开始吵架呢。要是我叫一个自己爱得并不太深的女人给缠上了,使我完全没有与自我私自相处的时间。一旦我试图甩了这个女人,追来讨伐我的也许都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家人,还有一群陌生人。除此之外,还有法律。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呐!这些事物可不管我的工作是艺术,还是艺术需要大量的独处思考来获取灵感那回事,对他们(世间)来说,人重要的是道德准则与责任,世间一切都要按照这种规律运作。
人可是渺小得不行的生物呐!那所谓至高无上的准则也不过是人类自己创造出来并自欺欺人罢了!它们只能欺骗与奴役那些怯懦者,那些人没种去追寻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不敢相信自己也能拥有理想。生活和理想不是从别人嘴中讲出来的,而是向内一直挖掘下去,一直挖到内心深处。良心?!他们居然在跟你探讨良心!想要声讨我是个坏人,也得自己先站在那里,再用勇气和狂傲来劈下我懦弱的头颅!
我有些许困倦,便走进一家餐馆,想点杯咖啡来喝。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侧脸。
“柳德?”我惊讶地喊道,“你怎么在这?”
“原来是你啊,我啊,不想在中国干下去了,就回来了。”
2
“请叫我给你画幅肖像吧!”
柳德的样子实在可爱,简直就是某种卡哇伊的代名词。就是这样一副躯体叫我一直心神不宁,眼中散发出充满肉念的贪婪之光。今天,这里坐着一个崇高之人,他是自我精神的忏悔者。
他端坐在没有椅背的小圆板凳上,手中握着自我的器物——一支棕色素描铅笔。
“我想靠这种方式追求你,顺便向你献殷勤。”我顿了顿接着说道,“请原谅我的口无遮拦吧!”
这位像电影里走出来的甜美少女,抬起下巴,肃穆端庄地直视着我,哈!她是怎样嘲笑着我灵魂的丑陋!
女人们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回荡:“有件事你不要忘记!爱的力量是最强的!相信自己,就像我们当时如何爱你的那样。”
为什么?我那么在意女人,并且因女人感到痛苦,这种生物让我感到困惑,在某段时间,我的身边聚满了女人,她们就像章鱼的触手一样缠着我不放。而现在,我只要多看一眼某个女人,就会被指责为性骚扰。这又是为什么?
柳德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尿意,由于我挨着她坐太近,直接浇了我个措手不及。等到我反应过来时,画纸与画板上,还有我的裤子上,都全是她的尿了。
“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我这就去洗身子,还有,请把你的裤子也交给我来洗吧!”
“不,不...用不着,你就继续保持那个姿势坐在那。”
我不知道为什么,拿着沾着尿液的画板,当铅笔与尿液轻微接触的时候,竟然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那是媒介剂,我已经看到了一个女人最窘迫的时刻,而并未对她的窘迫与失态表现出厌恶——只有在这个时刻,我们彼此的美才会真正开始,只有在这个时刻,我才会细细品位除去她外表的东西。
“你开始讨厌我了吗?”柳德说。
她这么一说,我的心中变得无比安静。我抬起头温柔地望着她的眼睛,说了一句:“我永远不会讨厌你!”
“那我来教你唱歌...”
柳德的歌声响起,我已泪流满面。多年来我所忍受的强迫与嘲笑在这一瞬间将我彻底压倒,所幸的是,这次不是哪个女孩得什么白血病,哪个女孩遭遇什么突发的意外事件,也不是什么爱情上的背叛...而是一尘不染的崇高。我不禁想起和母亲住在一起的时候,她要将卧室、厨房的墙壁擦得锃光瓦亮,地上也不留一丝灰尘。说实话,我觉得这种习惯有些过头了,但就是那样一个女人,对整天的劳作与别人眼中看似折磨的辛勤劳作,完全不语,热心、诚实并且活得有条不紊。作家,有些作家就是不一样,他们提笔不是为了名声,让人家都喜欢他的作品,而是为了审阅。他希望他的思想不是被阅读,而是被人们记住。他不断审阅着,去一遍遍重现自己的生活,看哪里活得井井有条,哪里又变得混乱不堪。
柳德走后,空虚又将我卷住,我将那幅肖像画搁在角落,蜷缩在屋子里。我又画了一些相当疲惫和挣扎的画作。可惜的是,我并没有像俗话里说的“寻找到自己”,而是感到对自我灵魂毫不牵挂。我在一些手稿上记了一些日记,并在里面插上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一段话:
有灵魂的脾劳患者,他们很难出生并且一出生很快就濒临死亡,渴望着筋疲力尽和逆来顺受的教诲。
他们乐于死亡,而我们应该支持他们的愿望!让我们小心别吵醒已死的也别毁坏这些行尸走肉!
他们遇见一个病人或者一个老人或者一具尸体,然后他们立刻就说:“生命就是否认!”
但是只有他们是被否认的,他们的眼睛只能看到存在的这一个层面而已。
他们蜷缩在浓重的忧郁中,并且渴望能够带来死亡的小小事故,因此他们咬紧牙关等待着。
或者,他们寻找甜点并且嘲笑自己的稚气;他们紧紧抓住这微小的存在,并且嘲笑自己依靠这微小的存在而活着。
他们的智慧起作用了:“傻瓜就是仍然活着的人,而我们正是这样的傻瓜,所以怎么了!这确确实实就是生命最愚蠢的一件事了!”
“生命只是痛苦”——也有人这样说,而他们并没有说谎。所以就保证你能消失吧!所以就保证那不遭受痛苦的生命消失吧!
让你的美德的教诲这样起作用吧:“你应该自己了断!你应该悄悄地自己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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