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窝在我的怀里,目光僵直地穿透这个沉静的物体,想要发现里面是不是隐藏着一只老鼠。
还有一个小时才是她感兴趣的天气节目。这期间她百无聊赖。有时她表现得像只猫,起身去电视周围转悠一圈,用她那高贵的鼻子不动声色地嗅着。有时她又像一只躁动不安被囚禁的小鸟,沿着墙角走来走去。她会叫我,“杰克,墙角渗水了,看来明天会有大暴雨。” 也有些时候她只是温柔地看着我,这个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无论她表现得多么不正常,我依然很爱她。她最爱的天气节目开始了。连续数日的晴朗天气后,果然明天迎来了大暴雨,一切如她所料。“暴风雨要来了,我该怎么办。”她低声咕哝了一句,然后她开始掩面哭泣。她说不出原因,只是觉得莫名地恐惧,心里仿佛住着一只魔鬼,这个魔鬼在暴风雨来临之际总表现得极为兴奋,要从她心里逃出来。我轻轻抱着她,“不怕,有我在。”可我清楚地知道,我无法战胜她心里的那只魔鬼。我只能陪着她,像她小的时候抱着的那个洋娃娃。她躲在我怀里,浑身颤抖。
我的爱人,我能为你做些什么,纵然你的心不属于我。
我哼唱着她熟悉的摇篮曲,想抚慰她快些入睡。在平时,她会乖乖地闭上眼睛,在歌声中寻找一段旅程。而今天晚上,暴风雨来临的前一天晚上,她无法入眠。她仿佛在仔细倾听魔鬼对她心灵施下的蛊惑语言,任凭眼睛空洞地睁着。我千方百计哄她入睡,可那双眼睛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一阵睡意袭来,我差点闭上了眼,可是在她眼睛还在睁着的时候,我绝不能容忍自己先睡着。开始我还能坚持着,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想象自己在和她聊天。可是后来我实在撑不住了。我想出了一个办法,用一块布把她的眼睛蒙住。她依然呆滞地睁着眼,表现得对此一无所知。我从抽屉里翻出一块破布,紧紧地地绑在她的眼睛上,唯恐它们再睁开扰乱我。然后我便放心地回屋睡觉了。
我睡得太沉了,第二天被窗外的暴雨惊醒的时候已差不多是中午了。夜里我隐约也听到了一些类似雨滴的声音,我不知道这场暴风雨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昨天夜里?我一边起床,一边叫她 “迪娜,你起床了么?”。没有声音,她还在睡觉?不可能。今天可是暴风雨来临的日子。不管她暴风雨前夜表现得多不正常,她在暴风雨当天可是极为平静。怎么说呢,有点病态的平静夹杂着放肆的愉悦,或许这也是她心里的那个魔鬼在暴风雨当天的状态。魔鬼带着她在暴风雨中游弋,这只小鸟获得了自由。她会早早起床,精心打扮,去参加这场魔鬼为她举办的仪式,在暴风雨尽情舞蹈。我可是看够了她的表演。一个人竟然在同一件事物面前表现得如此不同。来临前的恐惧不安,身处其中的愉悦平静。我真是猜不透她。我只能在暴风雨来临前的晚上抚慰她,哄她入睡。然后再放任她在暴风雨里像个疯子一样释放自己。我能怎么办。我说了,即便她表现得再不正常,我依然很爱她。任由她去吧。
“亲爱的,你在哪儿?”我又叫了她一声。没人理我。我有点儿纳闷,怎么回事。我走到昨天晚上她睡的地方。她不在那儿。我打开门,狂风直往屋里钻。让她平静的暴雨里没有她的身影。那个疯子没有在暴雨中舞蹈。我突然意识到,她不见了。那个疯子不见了。老天,迪娜,我的爱人,竟然消失在了暴风雨里。
我被魔鬼推了一把,一下瘫坐在地上。我试着回忆昨天晚上和迪娜在一起的场景。她表现得有点不正常。不,应该是更不正常。我那可怜的迪娜,她一直睁着眼,无法入睡。于是我拿来一块破布,试图蒙着她的眼睛。可是她一直挣扎,阻止我做这件事,甚至她还想跑出外面去。我怎么能忍受这一切,放任她在暴风雨中胡闹也就罢了,这个夜晚她也想逃跑。我对她的爱难道竟然比不上一个魔鬼的诱惑?我越想越气愤,便用手里的破布紧紧勒住迪娜的眼睛,我敢保证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可是我想要的远非如此,我不仅让她看不见,我还要让她永远失去暴风雨中的欢愉。于是,我把破布往下滑到迪娜的脖子上,然后勒紧,再紧。瘦弱的迪娜哪里是我的对手,不消一会儿她便停止了挣扎。我的爱人,这下你得乖乖地听话了吧。我重新用布蒙上她的眼睛,然后把她扔到了屋后的河里,暴雨会帮你沐浴更衣,我亲爱的迪娜,你终于彻底自由了。做完这些,我便躺到了床上,夜里我隐约听到暴雨的来临,而我依然睡得很香。
早上醒来,我像是一名梦游症患者或者得了失忆症,我完全忘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还瘫坐在地上,诅咒魔鬼诱拐了我的迪娜。唯一离奇的便是,每个暴风雨来临前的夜晚,四面的墙壁不再渗水了,而是隐隐约约地渗出鲜红的血,伴随着迪娜的声音“杰克,墙角渗水了,明天会有大暴雨。”然后是她低声的哭泣。她总是为明天要来的暴风雨而哭泣。
而我知道,今晚她会恐惧不安,明天将会有大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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