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

相约

作者：张 叁

肖乐与她约在晚七点见面，公园小湖旁。

刚踏入公园正门的时候，肖乐抬头看了下时间，五点三十五分。他很放松地放慢了步子，右手摩挲着裤兜里的书签，他为她熬过了许许多多个夜晚，在书签上刻下“天下为公”的字样，肖乐希望她可以领会到自己的男儿气概。阳光还算得上耀眼，透过薄薄的雾霭散射在湖面上，粼粼的银光馈赠给绿水了件梦幻的轻纱，鱼儿仿佛嵌在这轻纱上面，只是随着水波的荡漾而浮浮沉沉。肖乐忽然觉得约定时间定得太晚。

肖乐坐在长椅上，摆弄着衬衫衣角，四周座椅上一对对情侣低声咬着耳朵，偶尔传出几声嬉笑，这是专属于两只白鸽之间的秘密标记。长椅附近摆了三四张石桌，无处消遣的老人们在这里凑牌局聊以自慰，肖乐自然是无心搭理这些，没由头地低吟一句“风蒲猎猎弄轻柔，欲立蜻蜓不自由”，歪头晃了晃，心里觉得她也该来了，就径直起身沿湖边树走去。

喜欢与逝去原来都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自己忽地嗅到了一丝难以言表的变化，接着心窝一块儿幽暗透明的角落就渐渐泛起了涟漪，于是以前的爱慕好感、愁绪忧思都被冲淡，河底的两个字若隐若现——失去。一棵棵紫薇树与肖乐擦肩而过，肖乐数到“十五”时停了下来，他发现脚下的路被大堆的翠薇花和落叶阻隔起来，大概是清洁工人扫到这里就失了兴致。天光开始暗淡，大团的云彩留在上空不离开，此刻蓝紫色的花瓣与暗绿的叶簇拥在苏乐身旁，交织出一个有关她的梦境。

肖乐想象着她赴约时裙摆是什么颜色，是一个怎样曼妙的身姿向自己款款而来，一个母亲在为她的孩子剥一只芒果，她攥着一把银色的小刀，先是沿着顶端划开个小口子，然后抵着芒果皮，谨慎而有力地将它一点点地褪下，不多会儿功夫，澄黄如鹅卵石样的果肉就被递到孩子嘴边，贪婪的小口即刻吮食起来。肖乐想到了自己的奶奶，一个脸上永远挂着笑的老妇。奶奶很喜欢剥芒果给肖乐，是那种小女孩巴掌大小，表皮发皱，布满黑色斑点的芒果。这样货色的只要很少的钱就可以买一大捧。他倚着奶奶膝头盘腿坐在地上，仰起脑袋盯着奶奶手中的芒果。老妇娴熟地几下撕开果皮，趁汁液还没滴落就把芒果囫囵个塞到他嘴巴里，紧接着捏起刚撕开的果皮，用牙齿细细地啮内侧一面上残余的芒果肉，脸颊处的皱纹心满意足地朝着阳光的方向延伸。肖乐注视得眼睛开始发涩，抬手扫了眼手表，六点四十五分。

一群上了年纪的饮食男女在雕塑下挽着手跳交谊舞。硕大的铜质人物塑像就立在这莺歌燕舞正中央，安静地倾听一切和它无关的美好。肖乐清楚她不会跳舞，甚至几个简单的动作。肖乐本有机会牵她的手，却只是摆弄着衣角，像是在等待另一只白鸽向自己扑翅飞来。

肖乐终于无法忍受，一刻也呆不下去，在距离七点还差三分的时候决定离开。他没有用留恋的眼神向公园告别，只是径直以近乎慢跑的步速背对寒风远去。如何泰然在牌局里搅动风云，即使输牌后也可以云淡风轻地来上一句，“罢了罢了”，坐在返程的公交车上，肖乐想，也许这才是他的英雄主义。

2019.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