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一个人回到老房子整理外公的手稿和藏书。昔日欢声笑语的老房子,如今,人去楼空,冷冷清清,记忆的碎片散落在每一个角落。我想用镜头记录下老房子的点点滴滴,虽然我知道这些影像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失去光泽,可老房子里的故事和那些讲故事的人,将会永远铭刻在我心里,成为永恒的记忆。
流年未央经年莫忘暮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沉落,将整理好的足足四十麻袋藏书摆放整齐,心力交瘁的趴在褪了色的老书桌上动弹不得。看着窗外一群又一群归巢的倦鸟,惆怅却上心头,黯然泪下。多希望时光就此定格,好让我在这不被打扰的角落里,一个人慢慢整理,慢慢思念,慢慢落泪……
流年未央经年莫忘老房子里的每一个老物件,都足够将亲情的余温蔓延至时光的尽头,值得我用一生去回味……
这个小饭桌比我年纪还大,曾经是我的专属品。小时候很顽皮,几乎每顿饭都是我的曾祖母在后面追着喂,常常一追就追到了巷子口。看着小脚的曾祖母端着我的浅蓝色小碗,边喊边跑,蹒跚的样子十分滑稽,早已坐在巷口石墩上的我,便会得意忘形的狂笑不止。
有次,被提前下班的母亲撞了个正着,她揪我回去,褒赏一顿戒尺,下令:“以后吃饭不准胡跑,必须坐在小饭桌上。” 母亲的命令我自然不敢违抗,可只要她不在,我仍然可以肆无忌惮。常常在屋子里吃的好好的,吵吵着要去院子吃,曾祖母将小饭桌拎到院子支好,碗还没来得及端过来,我又嚷嚷要进屋吃。可怜的曾祖母踮着小脚,拎着实木小饭桌被我屋里屋外的来回折腾。
时间一长,我母亲自然知道了这些事,又下令:“以后吃饭不准进屋,一个人在院子吃。”有了母亲的命令,从此小饭桌就成了我的专属品,天晓得一个人在院子吃饭有多么快乐,边吃边玩,乐此不疲。天凉了,长辈们商议惩罚了一个夏天,也差不多了,于是,郑重地宣布我可以回到大餐桌和大家一起用餐,我当即大哭。曾祖母无奈的摇着头,发话:“只要不再剩饭,就随她去吧,顽性难改!”
那些年,仗着曾祖母的庇护,每到吃饭时间邻居们就会看见我一手端着碗,一手拎着小饭桌到处窜。只要曾祖母一出门看戏,就会听到我母亲在屋檐下耀武扬威的呵斥:“炎炎,我数到三,你赶紧给我回来,吃个饭都不得安省,一、二、三……”
流年未央经年莫忘往年只要一入冬,这个铜火锅就成了全家人的最爱,它以前是锃明发亮的。每个周末屋外寒风凛冽,冷气逼人,窗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家人们其乐融融的围坐在一起,慢慢聊,慢慢煮,慢慢吃,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流年未央经年莫忘曾经那一个又一个被铜火锅温暖过的严冬,已离我远去,可记忆深处那份无法忘却的幸福,恍如昨天……这个铜茶壶也是我家严冬一宝,据说是当年曾祖母的陪嫁。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每年入冬,我家从烧木炭火盆的即日起,外婆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用这个铜茶壶在火盆边煨一壶茶,因为每天从傍晚开始,邻居们就会陆续来我家蹭暖。那份淳朴真挚的邻里情至今想起来都是满满的温暖,邻里间都像一家人,来了就自己招呼自己,铜茶壶里的茶也是喝完自己添,大家围坐在火盆四周,就火闲聊,就火品茶,就火憧憬。
夜渐渐深了,盆里的炭火渐渐熄了,壶里的酽茶渐渐淡了,人也渐渐散了……
流年未央经年莫忘估计没有人能猜出它是什么?这是我十岁那年自制的艺术品,一直摆放在电视机柜上,二十几年过去了,没想到它还在。
我有一个超级爱打猎的小舅舅,每次出猎都能满载而归,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家的肉食总是宽裕的,野兔野鸡常常有,因此,我母亲作为家里的首席大厨也练就了烹饪野味的好手艺,不腥不柴。
有次小舅舅扛着一只豪猪凯旋而归,宰杀后分给邻居们打牙祭。看到簸箕里的豪猪刺,觉得可惜,我就捡回来洗干净插在一团橡皮泥上,当作摆件搁置家中,并叮嘱家里每一个人:“谁都不准扔哦!”。
此后,家里来的客人都会围着先研究半天,然后问:“这是什么?”最后,啧啧嘴,总结:“你们家把炎炎惯得真够可以,什么都拿来玩!”
流年未央经年莫忘不经意间,在缝纫机上看到这个药盒上的字,忍俊不禁,意思是:人家都给保姆800元,没有给700元的,你必须加工资。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又是患脑梗的外婆使小性子,不理外公,右手不方便,用左手给他写的留言。现在,再回想那位常常无理取闹的老小孩儿,依然那么可爱、那么可爱……
流年未央经年莫忘小时候,外婆常常给我讲起文革时期,她英勇救夫的壮举。说当年外公还在湖南地质局工作,她去探亲,看到外公的宿舍已被各种大字报贴满,连门都贴的打不开。于是,她火冒三丈的撕了大字报,找组织为外公平反,并警告他们:“谁以后再敢批判刘建华是反动技术权威,我就上北京找毛主席告御状!”后来,他们怕了,刘建华同志就被平反了。这些见义勇为的事迹被她自己津津乐道了一辈子,年幼的我曾无比崇拜这位敢做敢当的资本家大小姐,幻想自己长大后也能如此行侠仗义,出手相救落难书生。
今天在外公的手稿里,看到这张《中国地质矿业家列传》个人传记,我才第一次真正了解了我的外公,也彻底颠覆了那位资本家大小姐的说法。
外公的部分简历:
1950年8月至1952年4月,随63军抗美援朝,就职政治部秘书科。
1952年8月至1956年2月,就读于北京地质学院。
1956年2月至1957年3月,湖南地质局468队,负责地质填图及编写煤矿探测分析报告。
1957年3月至1958年4月,湖南地质局484队,负责综合研究。反右时被重点批斗,定为中右,被免职。后又因舍不得一孔已钻进500米的探煤孔,亲自下矿进行煤系对比 ,确定很快就会出煤,没有报废该孔,被定为“无矿论者”,受到重点批判。
……………………
看到这里,我泪如雨下,外公一生对于自己在文革时期遭受的不平等待遇只字未提,但文献资料或电视纪录片里常常能看到红卫兵对所谓的右派们非人的折磨和人格的侮辱,他曾经的遭遇也就不得而知。虽然如今已无法考证,那位资本家大小姐的壮举,有没有给外公带来更大的麻烦?但从简历年限上看,外公最后平反根本与她无关。
现在想想,那位资本家大小姐真的很幸福,可以被蒙在鼓里一辈子,可以骄傲一辈子,可以盛气凌人一辈子……
流年未央经年莫忘在旧书里,翻到外公1981年和1983年的个人工作总结,里面分别提到:“申请继续搞技术,不想从事管理工作。”这两份搁置多年的个人工作总结,让我又一次对这位满身正能量的老人肃然起敬,他用无声的情怀教会晚辈们: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
流年未央经年莫忘 流年未央经年莫忘 流年未央经年莫忘 流年未央经年莫忘外婆有双巧手,她钩织的端午荷包是一绝,无论是小猫小鸡,还是瓜果蔬菜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每年端午节前夕,外婆都会早早的率领家里的女眷们,坐在院子的梧桐树下包粽子、钩荷包,送给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常常会有很多不认识的人慕名而来,给自家孩子讨要一个图个吉利,都知道黄老师是个殷实的热心人,不会让自己空手而归。这个不成文的习惯一直延续了很多年,即使她卧床不起也从未间断过,直至最后离世。
寂然凝望,荷包如故,往事已老。
有泪落下来,落下来,
有殇无从诉,无从诉……
流年未央经年莫忘 流年未央经年莫忘将老相册的封面细细的擦拭了一遍又一遍,迟迟不敢打开。怕这些尘封的旧事、定格的时光、难忘的深情,铺天盖地袭来,将我淹没。这些泛黄的老照片交错了流年,凌乱了韶光,也温润了年少时那些散乱的记忆。
起身,轻轻合上相册,合不上的,是岁月刻在我心里那些隐隐作痛的痕迹……
徒然不觉,夜已深。
走出书房,打开客厅的灯,静静的坐在外婆以前常坐的沙发上,许久,舍不得离开。
灯下的我,已不再是涉世未深的少年,也早已过了不谙世事的年纪。我知道,人生本该就是一轮又一轮的际遇,一道又一道的轮回……
一年覆一年
一日没一日
一秋又一秋
聚了 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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