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匆从村庄里逃离。只挑孤灯一盏,踏断了几簇丛生的荆棘。村里的光越来越小了,终于,小得如我手中的灯笼一般大。可这萤萤灯火,终是明亮不过那阑珊光团。它也出自那团光耀里,像月光来自太阳,也敌不过太阳。
深秋的风何时也这般冷了,灌进我的裤脚,灌进我的衣袖,涌进我毫无防备的耳朵和鼻子里。冷的颤栗,冷的刺骨。莫不是前面是山崖吗?我停下杂乱的脚步。孤灯只够照亮我的脚和脚边的杂草,偶见有小虫吱吱地跳过,慌张地逃离幽光。我把灯往前举了举。
不是山崖。而是你。
就那么恰巧,阴风瑟起,执杆上的孤灯左摇右摆,笼中烛苗东倒西歪,影子微微颤抖。就那么恰巧,你,我,村庄,约定好一般成了一条直线。彼此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紧紧依偎,你侬我侬。原来,影子也会冷。但它突然就有了抱团取暖的旅伴。我,还不如自己的影子。醋意正浓。
天很黑,但我还是看清了你,清秀的脸庞。发须在额前荡漾。目光交会瞬间,你埋下头。你炯澈的眸,和咬的发白的唇,就那么一瞬,映进了眼帘里。
或许,是因为我更喜欢你笑的样子吧。所以,就厌极了你愁苦的模样。我假装不在乎地,径直走开。你没有灯,会不会在黑暗里彷徨害怕?我终究没有回头。
我继续走,走的很慢。身后有踩断杂枝的微声。是你跟来了吗?些许意外,些许欣喜,些许慌张。挑灯的手已经麻木了,估计已经被冻红了吧。但我不敢换手。我怕扰了你的清梦,扰了你浅浅低吟,也怕烛笼摇曳,火光起舞,闪到你荡漾着星辰大海的瞳眸。我想这样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地老天荒,走到灵魂尽头。就在漫漫银河下,一前一后,我想听见你的声音,让人安然入眠的,暖洋洋的软绵绵的声音。没有。只有出奇的静里,我耳中的耳鸣,像是尖锐而又大声的虫鸣,不停不止。
走到树下。第四千四百五十五步。右手的血液仿佛结了冰,再也没有力气举起。我听不见呢喃声了。只有隐隐山鸟啼鸣,回荡在远处山谷里。你,早就走了吧。连脚步声也没有了。我终究还是,没有见到你。
我转身。沉默。冷冷的星点点地亮,火光在灯笼里张牙舞爪,似乎要引燃外面的丝笼了。
有一人影,在树旁的枝桠里,目光中有淡淡幽光。可是你?还是你。
这么远,到了望不见村庄的距离,到了只有你我二人的世界里,到了只有凛冽寒风灌入衣中的山顶。有那么一瞬,你眼中孤独与无助,就映在火光里。没有一丝微笑,像是结了冰。而我,厌极了你这般模样。我是一个很古怪的人吧,从热闹里逃出来奔向孤独,却又想看见盈盈微笑。所以,我幽幽的看着你,不知天南地北,不知何去何从。我的嘴唇干裂了,憋不出笑容了,只能板着脸。很丑吧。
我不自已转过身,倚着树靠着坐石头上。头被树枝刮到,硌得生疼。我连忙把头埋入双膝,呲牙咧嘴。
很困,很冷。风撩起衣角,钻进衣服里,又痒又冷。我看不见星辰,也看不见你。眼前色彩斑斓。
醒来,我揉着眼抬起头。月亮移到了你的身后。你的脸在银白的月光下出奇的安宁美好,像天使的脸颊,未经风霜,纯洁如雪。可是你从什么时候收起了你天真的模样?收敛了笑容,覆盖上冰霜。我天生笑不出来,你天生有漾人的微笑。但是现在,都如同木偶,面无表情。
背后的星河,像是一条江流。我不过是一颗流星,一闪而逝,白驹过隙。我不想在我短暂的时光里就这么一闪而逝。你就像那个对流星许愿的女孩。你有许愿吗?
浅冬里,渐渐暗淡的烛光里,你清秀的脸庞在朦朦胧胧的薄雾里若隐若现,好像有天使,若即若离而又不即不离。有一首诗,所谓伊人,是你?或是浅浅低吟,呦呦鹿鸣。夜,薄雾隐月,似有青鸟幽啼。我,梦断魂劳,如同茕茕孑立。你,捧心西子,仿佛忽忽不乐。
星海是要啸了吗?它若是淹没下来,我能不能握住你的手?或者是,做流星吧,一颗颗飞掠而下。我作其中一颗,从你心里飘过,捎一丝心愿。你双眸紧闭,嘴角上扬,是梦见冬夜小雪,还是心上情郎?你就那么突然睁眼,像是黯屋里突然点一盏明灯晃得我撇开眼睛,月掩不现,徒有星光逍遥。你沉默不言许久,终是起身离开。心头一痛,你是否遗留了信物?
你背影渐隐,终于不见。烛光渐熄,终于不亮。你走了,我的心就跟着你走了,像影子,不离不弃。我躺在草堆里,星辰大海,哄泄而下,仿佛死在梦里。
幻想着,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我是活在梦里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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