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真的有翠翠吗?
沈从文的《边城》写的太美了,很多人特地跑去湘西,去看那里的溪水、白塔、渡船,去看渡船老人的坟,去看翠翠吹过竹管的地方……他们心里有个疑问:湘西真的有翠翠吗?
湘西的确有个翠翠,但她没在文中的碧溪岨,而是在泸溪县。沈从文在《湘行散记》里承认:小友看中了泸溪一个绒线铺的女孩子翠翠,问我借钱向她买了三次白棉线草鞋带子……我写《边城》时,那个女孩明慧温柔的品性,就是从绒线铺小女孩脱胎出来的。
那么,《边城》中的翠翠就是绒线铺里的翠翠吗?也不完全是。她还来自于山东。有一次沈从文和夫人张兆和去崂山,在车上看到有人出殡,一个小女孩打着幡。沈从文对夫人说:“这个我可以帮你写个小说。”那个小女孩,包括师母张兆和,最后也变成了翠翠的一部分。
在人物创作上,沈从文认同鲁迅先生的观点,即小说创作也需要模特,这个模特往往嘴在浙江,脸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个拼凑起来的角色。就像《边城》里的翠翠,也是通过想象拼凑出来的,但这种拼凑是基于丰富的生活观察,这才拼凑得如此真实,如此不落痕迹。
沈从文笔下的少女不止有翠翠,还有三三、夭夭。她们都很娇美,但又有所不同。三三生在小溪边的碾坊里,父亲早死,跟着母亲长大。她虽然已经有了一个少女对于“人生”朦朦胧胧的神往,但终究是个孩子,娇得有点痴。夭夭是个有钱的橘子园主的幺姑娘,“黑里俏”,性格明朗豁达,娇中带点野。翠翠是个无父无母的孤雏,她也娇,但是娇得乖极了。
沈从文还善于把少女们安置在颜色漂亮的背景里,以及动人的声音中。比如翠翠,她的名字就来自于住处多篁竹,翠色逼人而来。在老祖父摆渡时,翠翠喜欢吹起竹笛,老人则快乐地唱起歌谣。歌声、笛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振荡,反而多了层“鸟鸣山更幽”的意味,美极了。
翠翠就这样,从篁竹、山水、笛声中走了出来。而篁竹、山水、笛声,也都变成她的一部分,共同造就了她的美。更美的,莫过于她懵懂初开的少女情怀。这种情怀是那样的纯,像空气里的小花的清香,像风送来的若有若无的流水潺潺,然而又是那样的实在,那样的真。
这样的爱情就叫思无邪。翠翠13岁时去镇上过端午,和爷爷失散了,是傩送送她回家。一开始翠翠误会了,还骂了人家一句:“你个悖时砍脑壳的!”等知道这是镇上有名的少年傩送后,心里又吃惊又害羞,沉默了一个夜晚。小女孩有心事了,这写得非常的含蓄。
之后翠翠又过了几个中秋和新年,但“总不如那个端午所经过的事甜而美”。等15岁时,翠翠又偶遇傩送的哥哥天保。祖父开两人的玩笑,惹恼了翠翠,她把手里的火炬向路两旁乱晃。又是一年端午,翠翠去看傩送的龙舟赛,小心腔里装满说不分明的思绪,一直抿着嘴笑。
有个女读者看完《边城》后问道:“沈从文怎么能把女孩子的心捉摸得那么透,把一些细微曲折的地方都写出来了?他可是个男的哎。”汪曾祺想了想说道:“曹雪芹也是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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