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你的玫瑰花花费的时间,使你的玫瑰花变得那么重要。
——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
电闪雷鸣
傍晚时分,忙碌一天的菜菜准备下班,随手点开购票网,鼠标在“订票”的按钮上来来回回,始终没点击。两周后就是春节,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家过年。年岁渐长,姐妹们纷纷披上头纱,自己却不紧不慢,回家过年想必免不了一番问候。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菜菜感觉自己是一株浑身溢满小刺儿的仙人球,无一处舒坦。望向窗外,银色满月缓缓升起,寒辉白沙一般落在繁华市井上,周边景物变得模糊不清。“圆月呀。”菜菜喃喃自语。
每逢八月十五,家家赏月吃饼,共享天伦之乐。“赏月,赏月!”菜菜和弟弟兴奋嚷嚷,跟着妈妈准备烧烤食材,串鱼干,分调料,不亦乐乎。饭桌上堆着月饼、柚子、花生、芋头等节日食物。
爸爸往天台搬送物料,他看了眼摆在饭桌上的调料碟,问:“没倒麻油吗?”
妈妈切着茄子,说:“太麻烦,用花生油就好。”
“食物烤完,抹层麻油口感更好。”爸爸拎起碳袋,捧着刀叉,边走边说。
妈妈忙着把茄子装盘,没有搭话。
天台上,爸爸起炭火,不时唠叨几句“麻油”。妈妈领着菜菜和弟弟布置场地,转头朝爸爸撇了撇嘴。这时没有起风,碧空如洗,圆月莹如玉,繁星在眨眼,谁也没说话。
第一个鸡翅烤好,炭火火候过大,翅边和翼尖焦黑一片。弟弟嘴馋,伸手要去拿。“刮去烧焦的部分,你再吃。”菜菜将弟弟的手拦下来。仿佛约好的一般,爸爸拉高声调又开始唠叨“麻油”,妈妈将剥了一半的柚子,“啪”的一声放回小桌上。菜菜心中暗道不好,左手迅速拿起个装烤串的盘子,右手拉过弟弟的衣袖,扬扬头,示意他一起将碳炉移动。
“烧烤抹麻油最香,懂吗?”
“家里的麻油用完了!”
“去买呀,市场这么近!”
“准备这些食物够累了!”
“不都在帮忙吗?是不是还记着上次回你娘家的事?”
“我看是你念着你家亲戚提的事吧?”
菜菜和弟弟顺利将碳炉挪到父母斗嘴的范围外,围着碳炉坐下,一个默默烤着新烤串,一个和手中的烤翅战斗着。“姐,我们真不过去劝吗?”弟弟转头望向一声比一声大的父母。“我们两个小学生说不过两大人。喏,鱼干串要好了,看火看火。”菜菜哄着弟弟转移注意力。“你姐三番五次闹过革命,敌人蛮横,没能成功。”她没说出这话,眼睛不离烤串,专心刷上花生油。
一阵凉风过,吹灭纸扎灯笼的蜡烛。没人注意到,偌大的天台暗了一个角落。深灰夜色越发浓重,一点点裹起人间零星灯火。
“真是俩笨蛋,年年过节只会为小事开闹,吵吵嚷嚷,幼稚!”童年过节的回忆让菜菜心情更烦躁,揉着太阳穴,起身关闭电脑,“谁都不服谁,为何不分开过?谈恋爱的人智商为零呐。我还是自己过个清静年。”走出办公室,菜菜打定主意今年过节不回家。
淅淅沥沥
除夕下午,留守公司的菜菜看了眼快五点的挂钟,准备约包子聊聊新出的机甲模型。一次项目合作中,负责后端开发的包子认真细心,给菜菜留下印象。偶尔得知同为机甲迷,两人交流渐渐变多。
“哈喽,听说今年你也留守公司?”菜菜拨通电话。
“工资加倍,正好买新机甲模型。”包子声音轻快。
“正想聊这个。除夕夜,吃家常汤圆?超市的汤圆,一袋两人份,焖烧壶焖着很方便。”
“好呀,不知选哪个口味,你来定吧。”
“成,还约在奇卡咖啡,7点半见咯?”
“嗯,我没问题。”
沿着雾森广场的林荫路,菜菜拎着焖烧壶往奇卡咖啡方向一步步走着,芝麻汤圆在壶里一颤一颤。路两旁高大的垂叶榕,隔绝城市的纷扰,树影斑驳格外清幽,她特别喜欢这份清闲和宁静。树上流光溢彩的装饰灯,照亮着道路,也为冬夜添了几分暖意。再往前200米,就能看到奇卡咖啡的招牌,店铺轻复古风设计,弥漫着咖啡芳醇的香气,没有太多聒噪声音,适合商务洽谈或朋友小聚。
菜菜像往常一样拉开店门,抬头就看见包子笑眯眯地招着手,走到熟悉的位置,常点的咖啡和蛋糕已摆在桌上。“哈,知我者莫如包。”菜菜咧嘴笑着,将红外套挂在椅背,拉开椅子坐下。向店员要来空碗,打开焖烧壶盖,只见汤圆也“咧”开了口,芝麻馅心溢出来跟糖水混在一起。糗大了,菜菜皱着眉头,可能是焖的时间过长,汤圆和鸡蛋还是有差别的。“芝麻糊汤圆吗?”包子眯眯笑,一脸期待看着焖烧壶。菜菜咧咧嘴,分装起“芝麻糊汤圆”。倒到最后,壶里滑出一颗完整的汤圆。那颗汤圆浮在黑乎乎的糖水上,显得特别精神。
菜菜露出一丝喜色,自尊心得到满足,献宝般把装着完整汤圆的碗推向包子,说:“包子圆,汤圆圆,快吃快吃。”
“厨娘辛苦,应该你吃。”包子依然眯眯笑,把碗推了回来。
“你吃啦。”菜菜不由分说把碗再推了回去。
“你吃。”
“你吃。”
“你吃啦。”
上初二的菜菜隔着饭桌,呆呆看着互相推让着午餐最后一块红烧肉的爸妈。握在他们手中的筷子在空荡的盘子里来回滑动,推着红烧肉碰在一起,分开,再碰在一起。油光的红烧肉在筷子的双双“攻击”下,特别可怜,正如此刻的菜菜。她吞下“给我吃好了。”这句话,几口将碗里的饭菜扒完,转身离开饭桌。身后继续传来父母两人的对话声和筷子碰撞声。
“你吃,补充蛋白质。”
“你吃啦,最近工作忙,补充体力。”
“菜菜,菜菜?你怎么了?”
包子的声音有些着急,菜菜眨眨眼,回过神来。“没啥。”她抬起头,看向包子。他今天穿复古撞色款针织衫,内搭白衬衫,清秀的眉眼颦蹙,目光关切看着自己。菜菜一阵脸红,连忙转开视线,清清嗓子,正色道:“新出的机甲模型......”
咖啡店又迎来新客人,店员“欢迎光临。”的声音彼此起落。空气中的咖啡芳醇的香气越加浓郁,带着一丝香甜。
润物无声
年初二,妈妈来电话,相互问候,提议给菜菜寄些年货。菜菜推辞,说一个人吃不了太多。末了,循例一番催促找伴儿,菜菜干笑回应着。
几日前的回忆又浮上心头,菜菜忍不住问:“妈,常和爸斗嘴,闹心又累,怎么没和他分开过?非他不可吗?”
“你爸啊,刀子嘴豆腐心。大男人好面子,总不好好说话。”
“可你们过节都闹呢。”
“过节大多是为了吃食,如果你和弟弟在家,你爸就想让你们吃得好些,讲究得很。”
“额......”
“妈的火气一来,脾气也大,当年你爸可花了不少时间才适应。他本性并不坏。相伴这些年,他中有我,我中有他,共同的记忆很难割舍呢。”妈妈顿了顿,接着菜菜听见她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你有好事啦?哟,我女儿终于长大了。”
“妈,你真是的。”菜菜有些不好意思,匆匆挂了电话。转身,她沿着墙根望向小冰箱,里面是自己常用的食材。
“菜菜,我们家用的是铁锅,炒菜前一定要洗锅,避免起黑渣。锅要烧红了才下油,有水花,油就会开溅,弹到皮肤起红点。你记住了吗?”爸爸细细说着。
“嗯嗯。”二年级的菜菜一脸认真在听着。
“倒油时绕着圆圈倒,看着,像这样。油面积大,菜就不易粘锅。”爸爸边说边示范着,“敲鸡蛋手势要利落,一两下就可以了,力度把握好。剥开蛋壳,往锅中间倒蛋液。”
“趁蛋朝上这面还没熟,均匀撒些盐,容易入味。如果油多,铲起一些淋在面上,不淋也可以。”
“等到蛋边变金黄,再翻面。沿着蛋边翻,看好了。担心蛋黄不熟,用锅铲压一压。蛋两面都变金黄了,这才算好。”爸爸还在滔滔不绝。
菜菜上前拉开冰箱,两枚红壳蛋相互依偎一般立在蛋架上,像极家里那对笨蛋父母。她点点库存不多的食材,“要去趟超市了,大包小包的。”菜菜咕哝着,“喊包子一起吧。”她嘴角不自觉弯了起来。
锁好门,菜菜动身到超市和包子汇合。窗外飘来一股油爆姜蒜味,邻居家在准备午饭。“哎,好想吃老家的白切鸡。”伸手揉揉开始打鼓的肚子,菜菜开始后悔没回家过年。
深夜,菜菜习惯睡前读几页书,她从书架拿下《小王子》,随手翻开一页:
狐狸说:“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成千上万个小男孩一样没有什么两样。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一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的狐狸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你的世界里的唯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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