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门大比
师父那一辈的道号是候字辈,到了我这一辈就离谱,男弟子是阴字辈,女弟子是阳字辈。总之就是感觉为了阴阳调和已经丧心病狂,自己跟自己还要调一下。我们阴阳宗这所小别院连我在内就只有四个弟子,其它三个都已经出家有了正式道号,一个四岁的道二代阴悯,一个十五岁的从剑奴升上来的阳郁,一个二十九岁的资深阴阳宗大师姐阳谷。
阴悯小弟弟虽然只有四岁,但是入门比我早,所以理论上还是要称师兄。不过叫师兄会有点尴尬,这种我们默认都直接称名字。据传言,识字不多的阴悯小道长已经被他的护法爹娘指点了一身五、六品的高深武功,听说还指点过两门四品的只是没学会。他大部分时候都住在他爹娘那边,偶尔过来也是应个卯混个脸熟。
阳郁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我们认识不久就成了亲密的手帕交。虽然我的运气非常差,但我觉得自己在拜师这件事上运气还不错,阳郁就比较惨了,她的师父候牧是个唯我到在然山派地界上都能闯出妖魔鬼怪名头的奇人,她有一次劝了师父两句,结果这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家伙就记恨上了自己的女徒弟,给她暗地里下过两回毒。虽然因为我们派的丹药论斤拿所以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但有这种师父是真的危险,万一他哪天又下毒手呢?我暗地里劝她,结果她想的比我还开,一点不介意还照样的隔三差五拎着东西去送她师父,也不管她师父拿不拿正眼看她。我劝了两次劝不住,只好由她去了。
阳谷师姐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什么事都不愿意管,要不是我们别院一屋都是孩子,她连这个管事的师姐都不想当,每次去正殿接通知,去后殿领份例的东西都像是上刀山下火海一样痛苦,磨磨蹭蹭长吁短叹。前一阵上面本来想把师姐往上提一提,结果师姐一想去了剑宗那边还得从头补剑宗的课,破天荒的主动去了大殿找掌门,说了一辈子没说过的一长篇的话,表态誓死守在阴阳宗不动摇,震撼全体然山高层一整年,此事就此作罢。
虽然我们然山派是道门,但因为然山的武功不需要道法撑发挥,所以本派的云房虽然建的非常气派,但人迹罕至,门口落了一层薄灰。师父自己也不读道经,是以我也不读,他一开始只是给了一本《金口诀》和一本《东坡志林》让我死记硬背,背的差不多了又扔给我一本《养志法》让我自己看着学,有什么不懂的就多看几遍,几遍看不懂就多看几十遍,看来看去总是能看会的。
即使我生性淡泊,当时内心也是颇有微词的,收了徒弟就是放养的么?何况这几本书还都有缺页,前后挨不上背了个一头包。很久以后我才发现自家师父真是业界良心,三本书都是八九页的好书,《养志法》不仅是正练,还是前五页全满的正练,也不知道师父是从哪淘换的。亏了我看书速度比较快,最后还剩了一耐久度偷偷送给了阳郁,让她把这门内功练成了冲解,不然三门内功两门逆练天天真气紊乱也不知道能活几天。
总之,我来山上的第一年就是熟悉小院内的环境,然后就是钻屋里看书,看困了就睡,睡醒了接着看,有门派雇的杂役按顿给送饭,每隔好几天见一次师父和比较熟的几个同门,汇报一下学习成果,交流一点修炼心得,然后接着回屋看书。我进度不快,也不着急,突破只要能过关就行,一天天地慢慢练,一年下来差不多也把九品的这一套学全了。轻功九鬼步,屋里有小梅花桩;绝技五鬼搬运,屋外门口有树枝;指法三清指,屋里有小木人。所以这一亩三分地尽够我用,根本就不想外出。
为什么我这么勤快的人都能把功练了?因为实在是太闲了,不练功你干什么啊?反正练着也不累,就是躺床上看书。术数、杂学跟门派武功差不多,也是躺床上看书。
果然然山适合我。
全山差不多都很安静,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聚一聚,还总有几个闭关养伤的,闭关修炼的,游方了太远没回来的,比如我师父在门派里有个好友,八年前就下山了,到现在也没回来过,要不是偶尔会捎个信给同门,都要被人疑心还在不在世或是还俗娶媳妇了。
结果第二年与众不同,过年没有一个月,门派就又传了口信到各宗来,说今年难得人全,凑够了四个愿意报名参加大比的人,掌门因为去年年底练不知道哪门技艺练的走火入魔,现在磕了两个月的药终于出关了,决定于清明前后召开本门派大较,要求所有弟子都必须出席。
大较,好啊,没有我的事,还有热闹看。我是非常高兴能参加这种门派重大活动的,于是那天还难得起了个大早,跟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三位同宗一起到了会场。
然山派的前殿门口是个方圆几十丈的汉白玉铺地大广场,非常气派,是祖传的大较场地。为了衬托这种气派感,会场布置要求四面都要坐满人——这个就很尴尬了,我们和剑宗坐一边,加起来一共9个人,所以每人面前都是一丈多长的细长条桌子,桌子和桌子中间再隔一大片空地——没点内力都听不见旁边的人说话。
再看桌上,四样干果:花生、瓜子、核桃、榛子;四样鲜果:杨梅,石榴,李子,新鲜大葱。
嗯?大葱?我抬头看看首位上,纪掌门正拿着一根大葱在啃,再看看隔了二十多丈远的师父,也在扒大葱叶子。于是我淡定地低下了头,开始磕瓜子。
等几个参赛的选手差不多都到齐了,纪掌门清咳一声,站起身来:“大较开始!”
说时迟那时快,掌门话音刚落,一个打着麻鞋扣着蓑笠樵夫打扮的人不知从何处闪到了广场上,我位置靠边,他站的离我不远,给闪着银光的汉白玉石砖很是踩了几个泥印子。
我心头一惊,只听他喊道:
“我瞧你们然山派……”
我旁边的阳郁自动接道:“道士们个个神神道道,却没一个见过真神……”
我传音过去:“你怎么知道?”
“他们回回都来。”
阴悯师兄三年前还不记事,伸着脖子在看热闹,阳谷师姐阖眼闭目,面无表情,连个眼皮都不赏给人家。
我眼神转了一圈又问阳郁:“真神是谁啊?”
“好像叫相枢吧,血犼那帮神经病天天念叨。”
“血犼的真神跟他们空桑的是一家的嘛?”
“应该是,他们都一个路数的,最邪门的就他们两家了,谁不知道归元三派一个正派两个邪派都是一群神经病。”
这会空桑来砸场子的这位长老已经喊完了惯例台词,场面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我探头探脑地问阳郁:“下一步呢?”
阳郁道:“你等会,歇一会还有一段。”
全体冷静了好一会之后,果然空桑长老又喊了两句,就是莫名的跟上一段前言不搭后语。
阳郁:“好了,掌门要下场了。”
果然纪掌门已经站起身来,正在戴一双铁手套。
我又好奇问道:“这也是必备环节吗?”
“嗯,一般都是掌门出去把人打下山,每年都是这么个彩头。”
这时,青琅主纪懿一个大男人身形缥缈地一闪,已经到了空桑长老的身前,一指戳出去。空桑长老以爪对指,你来我往地过了几十招。
“还是掌门的轻功好一些。”我一边看一边发表感想。
“看,这个长老会九色玉蝉,带光圈的,这个倒是少见。”阳郁一边磕瓜子一边指点我。
“哇,掌门拔剑了!”
“赶紧拔就对了,不然这开场得开到后半夜去。”
纪掌门手中掐了个剑诀,满天都是万化十四剑的剑影,闪瞎了围观群众的狗眼,空桑长老结结实实挨了几剑,似乎力有不支,倒退了几步,差一点摔出台子。
“快完事了?”
“不好,华凤,快跑,他掏药瓶了?!”
“什么药瓶?”我下意识地摸了一把怀里的大还丹,还没反应过来,阳郁闪过身拉起我就往广场下面跑,我顺手拉上了小师兄,小师兄拉上了差点眯过去的阳谷师姐,我们一长串直接挤着跳到了广场外面的一块大青石头上,险些没站下。
这时台上的那排坐着的高阶师长们也都被迫动了起来,分头掩护我们这些低阶弟子撤退,把整片广场都让给空桑长老让他接着放毒烟。
“往这边撤,这边是上风口。”胖胖的候觉仙师指挥道(这是本派的二把手),让大家往台子的北边有序撤退。
“掌门掏符咒了!”剑奴弟子堆里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再看台上纪掌门明显是动了真火,一大把符像是不要钱一样的洒了出去,那空桑长老终于抵挡不住熊熊烈火,蓑笠和麻鞋都被点着了,只好也跳下广场,径直逃命去了。临走似乎还放了两句狠话,但是火烟也大,毒烟也大,喊的时候呛了一口结果谁也没听清。
很明显,这次的开场表演并不是很顺利,低阶弟子们惊魂未定,有几个年纪小的(比如说阴悯师兄)就被家里的大人直接抱回家了;我师父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紫名还要负责检查功力较弱的弟子有没有呛到毒烟影响到阳寿;最伤心的应该是青琅主也就是我们的纪掌门,他捧着那堆纸灰眼泪都要下来了,高阶符咒这种消耗品应该很贵吧,还走不了公账报销(众所周知,回春堂不卖这个)。
于是整场大较就在这种不是很愉快的气氛下草草结束了,四个人抽签一共打了三场。哦,阳郁那个坑货师父候牧道长作为一个紫名也参赛了。他虽然不做人,但是相对其它咸鱼而言刻苦上进,名利心强,兼之心态稳定,下手狠辣,还超常发挥打进了决赛,最后一剑惜败给了派中的一位青琅护法候鉴道长。阳郁从头到尾看的紧张兮兮,替她师父捏了一把冷汗(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紧张的)。倒是她师父最后铁青着脸从台上下来,径直回屋养伤去了,我看着很是高兴。候牧道长的仇恨这会已经成功转移到候鉴道长身上了,在把候鉴道长毒死之前估计他没工夫来找阳郁的麻烦,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散场的路上阳郁忧心忡忡地跟着我不说话,我就只好去跟自家师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师父,咱们跟空桑派怎么结的仇啊?”
“开回春堂开的。”
“哦?百花谷没跟咱们结仇吗?”
“他们离得远,远交近攻你懂不懂?”
“那咱们还有别的仇人吗?”
“狮相。不过都是我们去找他们的麻烦。这是本门老祖那辈结下的冤家对头,我们算命他们卖艺,抢地盘吃了点亏,这徒子徒孙得把场子找回来啊。”
“师父,不是说好远交近攻的吗?”
“孺子不可教也!”师父把手一背,偷偷地运起万里神行咒,一步跨出两丈多远,再也追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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