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生以来,我认识的第一棵树就是梧桐树,那种长在北方农村家家户户的旧庭院里的,极其普通的一种树。它们就像是跟我与生俱来相熟的亲人。
夏天,我们总是坐在梧桐树下乘凉、吃饭、游戏。晚饭前后,大人们都从地里干活回来了,我们各家小孩子们聚到一起,总是叽叽喳喳,爬高就低没个安静。这时候大人就会怂恿我们比赛爬树。邻居家大院子里有好几棵树,大家大多会选择爬梧桐树。因为它虽然挺拔,却没有白杨树那么高耸。而且白杨树树干又太滑,不适合攀爬。而榆树的树皮又太粗糙,爬上溜下时容易把我们的肚皮磨破。
大人端着饭碗,边吃边看着我们一个个赤溜溜的逞威风。有时候还故意指定折下某根树枝或某片叶子作为我们比赛的目标,于是大的小的梧桐树,就这样被迫忍受着我们的折磨。它默默承受着,却又始终蓬蓬勃勃的生长着。
春天的时候,梧桐树会开出花来,像喇叭似的紫粉色的花儿。风一吹,它们就会噼里啪啦的掉下来,调皮地砸到人的头上和肩膀上。我们往往会摘掉花顶端像帽子一样的绿色的花萼,吮一吮白白胖胖的花筒里残存的花蜜,甜甜的、香香的、淡淡的。而摘下来的绿色花萼,又被我们穿成一串串长长短短的项链、手链,挂在脖子上、胳膊上,心里美极了……
我家的梧桐树正好在房前,茂盛的枝干不仅可以像伞一样遮阴,还充当了晾衣服、晒被子的好工具,洗了的衣服,花花绿绿的挂了一树,随风飘扬,特别有烟火气息。
有一年,不知道什么原因,门口的老梧桐树树冠干枯了一半,母亲说,可能是被虫蛀了。再后来,家里想整修院子,就把老梧桐树砍了。没想到,树长着时没觉得多粗壮,砍倒后竟然有那么大一围。母亲很是心疼,嘱咐父亲不许卖树,要像老辈人一样,把树干解做板材,要等将来老了做自己的棺材料。尽管父亲劝她说,这梧桐木的板材太虚太空,当棺材木质量就太差了,现在日子好了,谁还看得上梧桐木的板材啊?但是,母亲仍然倔强的坚持保存梧桐木板。
再后来,母亲真的去世了,父亲当然没有把放了那么多年的梧桐木当作母亲的棺材木。梧桐木板就一直放在厕所旁边的储存间。去年,父亲也不在了。在老家办完一切丧事以后,坐在老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偶然看到厕所间的梧桐木板还整整齐齐的码放在那儿,像安安静静的沉睡着的老人。再也无人心疼它们的价值,也没有人再关心它们的用途了。
现在,梧桐树在城市里很少能看到了,连老家的乡亲们似乎也不再种植这种廉价的树。但是,那一种普通却亲切的树啊,分明早已成了我生命中的亲情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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