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少主才明白,无论自己如何观想,疯象还是疯象。就在他恍惚的时刻,疯象用鼻子卷起他,抛向空中。他像一片轻盈的树叶那样飘动着。他觉得自己被抛得很高,差不多到半空了。他甚至看到了远处的人们,他们都惊愕地望着他。更远处的河中有许多人,不知是在洗浴还是在祭祀。河对面还有堆大火,不知是有人在做火供还是在焚尸。他听到风声充塞了大脑。他没 有了任何杂念,心成了一块澄明的镜子。他感受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清明和空灵。
他开始下落。大地向他扑了来。还有那大象,它朝天张着大口,但不知是不是在叫,反正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很想提醒疯象:我落下时,千万别用象牙迎我的身子。他想,那象牙穿身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少主很想看看司卡史德。他想,她是不是仍那样似笑非笑地看我呢?一定是的。记得,自打见了她后,她就总是那样冷若冰霜。可怪的是,自己也总是对她最有信心。没办法,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但他却看不到司卡史德,因为他无法控制自己下落的身子。
少主觉得自己又被那柔软的象鼻卷住了。那象鼻很像大蟒,柔韧却又涌动着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据说那象鼻能拔起一棵大树,要是它收紧的话,定然会挤碎他的骨头。但疯象并没有收缩它的鼻子,它只是再次向上一抛,他便再次飞向空中。这回,他看到了司卡史德。司卡史德似乎在看他,但看不到她有啥表情。但那神情,分明有种看马戏般的您闲,没有一点儿的紧张。他感到很委屈,想,她那样子,要是自己叫象踩碎了,她也不会伤心的。
抛了几次,少主反倒不再害怕了。那一上一下的感觉反倒很刺激。一瞬间,他甚至忘了抛他的是疯象,因为有种空明会时时扑了来,淹了他所有的妄念。那是天空一样的空明。是一览无余的万里长空般的空明。在那明空里,他没了恐惧,没了妄想,没了所有的牵挂,没了患得患失,没了分别心。那个时候,虽然他仍能听到大象的吼叫,但那叫声却似乎跟自己没啥关系了。他的心变成了一面镜子,能朗照万物,却又如如不动了。
忽然,少主觉得大象接住了他,将他扔到地上。一种钝感在身上荡漾开来,尘土飞起,呛入鼻腔。他明白,疯象懒得再抛他了。接下来,它会不会像别的疯象那样踩踏他呢?不知道。这仿佛已成了别人的事,似乎跟他没有了关系。他发现那巨大的象腿像柱子一样挪来挪去。他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可怖,但却又觉得跟自己没啥关系。那疯象,那抛,那摔,甚至那挪来挪去的象腿,还有那似笑非笑的司卡史德的面孔,都跟他没了关系。因为在那种空明里,他确确实实发现,不见了自己。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觉受。以前,无论少主如何观修无我,那也仅仅是理上的作意,他从来没有用生命真正地感受到什么叫无我。没有。今天的这一瞬间,他真的感觉到了什么是无我,什么是明空,什么是心如明镜照万物,什么是如如不动。他想,就算是现在死了,也没有丝毫的执著和遗憾了。
少主认真地观察那恐惧,发现他再也找不到啥恐惧。明知那疯象仍在身边,仍会威胁自己的生命,但他却奇怪地没了恐惧。他发现恐惧是个奇怪的东西,当你认知它的时候,就发现它也是没自性的。接下来,他观察更多的东西,比如他的遗憾,比如他的挂牵,比如他的所有执著。他发现,当他在那种明空之中观照它们的时候,它们就会像炎阳下的霜花儿那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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