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逛复兴岛的雅兴,还得从当下这个自媒体行业方兴未艾的时代说起。一些公众号发表的文章,稍加煽动与润色,即能牢牢地勾住读者的内心,使得人以趋之若鹜。信息时代,表达的门槛降低了,责任感也丧失殆尽。流言蜚语,危言耸听,人往往失去了对事物正确地判断能力。久而久之,这种能力的丧失,因自身懒于付出实践,则不经意间形成了一种社会心理学现象。但事物也有其两面性,快速信息时代的包容性也是过去社会不曾拥有的。在文化与历史的大环境加持下,虽不如欧美的言论自由,快速信息时代也提供了一个便捷、开放的平台,将一些生活经历、社会经验、风景人文甚至一些商业、资本运作发扬到了一种空前的规模。这些信息无疑给了读者一个参考,相较于过去一些信息只能从书本、报纸、传闻中获取,快速信息时代将所有的信息电子化、甚至分门别类,归纳总结,让读者在浩瀚的星河中取其所用。
不像过去,对一个地方的向往来源于画册里的美丽图片,或者游人的言语传递。或许只得一瞥沧海的一粟,无法窥得四季的全貌。当今社会闲人的三言两语都能被记录成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取之精华,去其糟粕,或许是当今社会一种罕见的能力。在势均力敌的信息网络铺天盖地而来时,不能分辨则只能亲身体会,以实践来验证或接受信息不对等带来的心理落差。
选择复兴岛的造访,也是因为一篇公众号文章“上海最寂寞的地铁站”。快速信息时代所带来的网红文化其中必然的条件免不了频繁的商业运作和过度的渲染宣传。而复兴岛的历史、人文背景、发展现状使得这里暂时还是一片净土。复古、衰落、静谧、纯粹,是这里的代名词,在物欲横流、灯火辉煌的上海城中遗世独立。
一出复兴岛地铁站,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高大的船坞塔式起重机。虽然已废弃多年,但这高耸的工业化机械仍然雄伟。斑驳的锈迹像伤疤一样附着在湛蓝与铜黄的铁臂上彰显着岁月的蹉跎。1927年上海浚浦局买下了这座未成岛的滩地,后建设了通往浦西的定海路桥,与毗邻的周家嘴自然村相连,而得名周家嘴岛。抗战时期,该岛被日本军队短暂地侵占,作为军火的储存与作战的指挥中心而改名为定海岛。1947年,国民党在这里建立了海军学校,后为了纪念抗战胜利,在1947年更名为复兴岛。岛上唯一的一条主路在抗战胜利后更名为”共青路“,也非常符合当时的社会面貌与政治思想。
复兴岛与船舶的渊源从很早就开始建立了。沪东中华造船厂,其前身大中华造船厂,于1926年即创立一直辉煌至新中国成立之后。在那些废弃的厂房与工业设施的色彩中,依稀能瞥见过去工厂人丁兴旺、欣欣向荣的烟火气息。无人机穿过印有黑色编号的起重机架,能窥得一些大型零件、废弃的船只甚至军舰模型,与川流不息的黄浦江紧密传承。
物是人非,一些工厂的空地被改造成了新冠感染者的临时隔离点。那些厂区、仓库、工人宿舍的旧址已是人去楼空,被满墙的爬山虎所覆盖,像被蜿蜒的藤蔓所包裹的半岛铁盒,将过往严密封存。斑澜的水杉树影,与灰白的石灰墙面遥相呼应,增加了小岛的静谧感。工程车驶过扬起的沙尘,被洒水车喷出的水柱洗涤。一条柏油马路,在树荫的荫蔽下一直延伸,望不到尽头,仿佛历史的传送带,从北向南,把改革开放的风从禁闭吹向繁荣。
岛上还有一座公园叫复兴岛公园,于1951年对外开放,其中摆放着纪念抗战胜利的复兴石(原为纪念碑,1947年建立,后被损毁)。园内在樟树的守护下,矗立着蒋介石曾在1949年前往台湾前短暂作为部署上海防务时居住了11天的房子——”白庐“,现被重新修缮为了杨浦区的党群服务站之一。复兴岛公园则承载着这样一段历史过往存在至今。园内这个季节樟树参天,紫薇斗艳,石蒜凄美,芙蓉葵娇艳。园内还有一些可爱的”原住民“——中华田园猫。有些活泼灵动、平易近人,有些端庄稳重,有些则慵懒闲适。总而言之和那些色彩绚丽、车水马龙的公园不同,复兴岛公园更像是一幅由墨笔渲染的冷色调国画——凌厉、正派、傲骨、又不失优雅。
岛上只有一家便利店、两家餐馆,使得这里并没有被网红文化所侵蚀进驻。零散的游客,相信也是为了这清静而来。北处的海安桥,连接上海理工大学军工路校区,归于学术;南边的定海路桥连接上海国际时尚中心,走向兴荣。定海路港口也是作为80年代浦东浦西的一个重要来往港口成为了不少上海人珍贵的回忆。包括围绕港口周围曾风靡一时的造船业、渔业、运输业,养活了一批在那个年代饱含激情的青年人。
听闻上海市政府曾计划将复兴岛改造成一个多元化的商业娱乐建筑群岛,不过杨浦区规划部门一直表示复兴岛的开发不会轻易起步,要”想明白了再动手“。控制性的规划和保护的意义是否对于复兴岛这个地方来说大于其身处杨浦滨江沿线的商业价值,谁知道呢?我想起了陈丹青和渠岩的一个访谈叫乡村与艺术,陈丹青提到过去自己为了探访木心的故居,偷偷来乌镇采风的故事。那时候的乌镇特别是西栅当然与现在改造后的完全不同,他想是否当时可以有另一种改造方式可以尽可能地挽留乌镇的人文呢?对于一个已经”人走茶凉“的地方,甚至还不是一个镇,只是一个岛,陈丹青提到的”第三条路“的改革方向是否可用于复兴岛的改革计划?一个地方随时间推移而自带的原始的美感和纯碎是否能得以保留?在快速信息时代是否需要对所有能被人流占领的地方痛下杀手?这些疑问只能通过后世资本和审美的变化来验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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