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曾祖云，漠北燕兰，匈奴之牧原也。燕兰浩荡，蛇盘于苍莽，虬栖于荒唐。古军征战，勒石而还。则后世汉军难致此也。天顶冰霜，火炙未销，惊以为玉晶。
燕兰有王，名之以鬼，氏之以兀。传言之，其母分娩时绝，陈尸于崖。此子由尸中自出，月中食母尸，足则食革土。及岁，伏狼背，白狼衔于烟火之故时，已可支吾。
乃习御射。至于成立，戎中无可当，则难发中原。喧嚣所致，匿声迹，熄炊烟，何足？广山何足，长关可撼！世人未识谋面，皆言面如玄铁，不可洞其心思。
忽而销迹，踪不可循，或言生于何方，死归何处，再无揣论。
今者复议此事时，已栖燕兰之麓下。时唯六月，七旬新朔，天朗气清，流火飞跃。矢从西极，箭指燕兰。子分二日，宿客中天，则七八者击于原上。如天系断，地维决，东北倾覆，则坠于渊。渊深几何，吾坠几时？恍惚不知。惟觉寒彻，肢僵骨软。少焉，白光乍现，烘然暖彻，觉有祥云铺垫，软覆于身。余者，昏不知矣。昏沉几许忽明而清。观四方，落于神明掌中。观其像，慈颜笑靥，细目微合。二手分上下，若抚掌中之物。
起而下行，旁有凶神八角，各持法器。脚有油灯，未及，则昏暗微光；将至，步距半丈，则轰然明亮，故十步明一灯。复行数十步，回首观之，身后之火也暗。正殿之神，朦胧慈善，而旁者八凶，益觉凶恶也。
前有白光，巡之而出，豁然开朗。正对仰观，有擎天极柱，毅然立于鸿渊者，其万人刀斧之工与，其造化之天成与？柱剖渊以成环，环中有水，止而如镜，取物坠之，波纹不兴。左右视之，盖吾所立之所，以通柱之栈口，四方坐落也。
对岸数十丈，无可济渡，徘徊于岸，失足于坑洼。觉有地动雷鸣，忽浮巨石，飘然现于渊中。俄而则悬列如道，盖浮石之桥也。试踏于阶上，安然岿然，无兹拧之音。
及渡，暗有踏板，不知而中，则浮桥之石复飘然隐去，去时亦地动雷鸣。仰视之，则极柱内旷。坦途豁然者，前有白石金顶之筑，旁有玉镂银花之树。鲛油灯起，微风爽然，则玉叶银枝似杨柳舞矣。俄而则霖铃声脆。韶乐韵隆。丝竹何哉？盖殿中机械也欤？
及殿前三丈，复有踏板微陷，踏之，则山门缓行，少顷洞开。内氏之，流金欲淌，丝竹欲溢。无人舞之，无人系之，皆以机械工也。光之所原，盖镜之千折万回也。所以耀人耳目，千巧之心血也。正点非阔，可迎百客。左右三棺，北起南伏。出之而视此殿，亦北起南伏，如棺椁状。则旁玉树视之，乃不灭之香火也。取罗盘定分，故知是鬼兀之墓葬，和以五行之方，亮以不灭之魂。可知也，盖鬼兀犹在也。
正殿陈棺，欲屏风后视。乃右旋而避过之，颓然一舍，雕廊通也。不与廊中，或踏板陷，则正殿之韶乐毕，忽起靡靡之音闻之者昏昏然。及后殿之扉，忽门开帘卷，如有远侍。帘上有鸢，随帘而动，翩翩若生。入之，则椒香拂面，无先者惊寒已。榻有绣帘，近之，亦飘然而开，五蝠飞掠。壁挂围罗，团云拱龙凤，惟妙惟肖。
出，自廊而反。左旋避棺而过之，豁然开朗，一园沁也。旁有雕栏之梯，起登视下，翠色七别，碧艳八般。四季之景同园，一时耳目暂清。复下园中，步览近觅，则迎春沾衣，风信海棠；丁香拂面，淡桃清芳；富有樱儿羞闭，垂柳飘扬。数百步，则石榴飞火，新莲欲张；飞燕青洵，白兰若霜；玉槐纷纷，渐我衣裳。复行百步，清风微凉；彼岸桂子，从菊张狂；残荷听雨，羞叶枯黄；银杏若军阵，而染此一域金光。百步神游，狐裘不暖，玉沙如絮，墨梅傲霜。银白天地，点滴红蔷。回转之，复为春景一片，是旧岁流淌。
嗟乎！孰人之巧工为也？
叹乎！非我今视之，则几时得人张望？
悲夫！可存世之几时也？伏念先秦之事，已无详述，秦之阿房何在？千万血肉隳之何人也未可知矣。汉之未央，今人指点议论之地也。隋唐之瓦岗，人传地穴，今者谁得见邪？外经之不传也久，推背之无人也甚。化胡之事，无人可语。千载弥漫皆尘土飞扬矣；万世风云尽荒野草沒也！
故知，求之于永恒者，曾不能以一瞬。生于此世，不可尽天下之美。一人之心思已为奇迹，孰知万万万人哉？事经几何，物经几触，于此世为定数，苍生一并；于此宇为虚无，终沒痕迹。吾生须臾，尚不能片刻之乐。非苦痛而或无生，非假我而或饥恫。故知，天下之人尽氏贾也！非亡故而无逍遥也！世之圣贤，皆贾氏之下子也！
悲夫！此景虽壮，时过凋零。美只一瞬，唯苦痛永恒。
造化者，吾千怨万恨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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