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要从上世纪一九七一年说起,那一年吕梁地区成立,原来的离石县一分为三。分别设柳林县,方山县,离石区。不久又改称离石县。县委机关也从离石的旧城老县衙搬出,迁至东关。临时在民国时期建成的一处叫李府的旧院子办公。县人民政府的原址让给了吕梁军分区扎营。离石县委用两年时间新建了办公楼和几处家属院(现在离石区委政府的办公地)七三年我们家也从旧城的二礼堂晋剧团的院子搬出,搬到了县委新建的的家属院。由于住的都是县委的领导,所以社会上习惯称此院为常委院。
房子是纯砖结构的扇了口窑洞,一排十二孔、共二排可住十一户人家。前排每套房子的面积约有六十平米(两孔半窑洞)加上靠西的是两孔共六套房子,后排每套面积七十二平米(三孔窑洞)共四套房。院子的围墙都土围墙,在院子的东边围墙内建有一座公厕,用一堵墙分开了男厕女厕,供全院的人共用。挨着厕所是院子的大门。大门的左右两侧用砖简单垒切了两个门墩,门墩上用钢筋棍焊了两扇栅栏式大门。看似有两扇门,可我们家在这个院住了二十多年,从来就没有见这两扇门关闭过。其实根本就不能使用,一动就可能掉下来。从院子要出大门就是一条短而陡的土坡,爬上坡有一块不到500平米的平地。面积虽然不大,但在方圆半公里范围内这个地势最高。往东不到二百米是新建的离石看守所(现在离石区武装部的宿舍和政府的信访接待室)。往北二十米是东关大队的耕地,种植有高梁、玉米,谷子等农作物,耕地边有一条田间小路、蜿蜒坎坷、坡陡道窄,下去就是东关的旧街。家属院的南边就是县委的机关大院,县委办公楼和家属院的土墙间有一条三米宽的马路通往新关大街(现在的永宁中路)一出大门还有一间二平米的小房子。是自来水公司的卖水点,一担水二分钱,不论水桶大小。还有专人职守,人们凭水票担水,水是定时供应,到点人走门就锁了,要吃水就要等到次日。这个供水点除我们院子的人挑水外,偶尔也有看守人员押解着犯人来挑水。
院里房子的分配办法我搞不清楚,如按职务分。时任县委书记郭荣卿住的是前排六十平米小套间,副书记,革命委员会主任田根栋却住在第二排七十平米的大套,我父亲当时只是个县委常委也分配在第二排的大套中。
这个家属院本来就是建在一户轻工企业麻业社的院内,我们搬来时麻业社还在生产,车间就在我家的后边,之间没有隔墙是个大通院。麻业社的工人天天在院子里绞麻绳,还有几间熟皮子的小作坊,生产时有一股特别难闻的气味。院里孩子放学回家后经常看工人师傅绞麻绳,休息时年轻的工人也逗我们玩。那时期这个院子的笑声只有在我们这十几个孩子中才有。因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文革武斗虽然在七十年代初中央发出七、二·三布告后就停止了。但两派的斗争明里暗里还在继续,隔阂远未消弭。多数时候两个革命组织的矛盾还表现的非常的尖锐。互相指责、相互攻击、聚众辩论争吵,甚至相互谩骂侮辱对方。使很多人感觉恐惧和不安。对领导权,这一派争得、那一派又夺去。双方决不妥协也毫不示弱,手段也五花八门无所不用。社会的乱象,都是从这个院子里率先表现。只是形式方法更诡异一些。院里住着十一户人家,户主的职务各不相同,政治观点亦对立的分兵团派和总站派,且两个阵营又都水火不容。大家虽是住在一个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进进出出难免碰面,但内心深处都藏着不悦,不同观点的人,即使面对面相遇也都相互间面无表情,即使偶有宽宏也只是微微点头表达一下礼节。
记得我们家搬来不久。与我家隔着一间也搬来一户人家,男主人叫李国昌,身份是刚从公社书记提拨为县委副书记。他家孩子很多,有四个女孩,两个男孩。男孩子一个叫胜利,一个叫双胜。当时双胜也就五、六岁。家是从信义搬下来的,我还记他们的家具和锅碗瓢盆都是用一辆55拖拉机拉来的,我出于好奇还凑近围观。但只住了不到两年就迁走了,因为另一派掌权李被隔离审查,让其腾房子也算惩罚的手段,表示权利和待遇要同时剥夺。据说李国昌本人被关在县农机厂后离奇死亡,享年还不到五十岁。
我家斜对面住的是县委书记郭荣卿。长治沁县人,夫妇俩面目和善,女主人戴架度数很深的近视眼镜、在县档案室工作,她下班回来时常提着个暖水瓶,顺道从机关茶楼房打壶开水用来回家后做饭。郭书记夫妇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儿子叫郭成和,当时已经在离石工作,任团县委副书记。身体微胖高子较高,长的很腼腆、见人只笑不语。女儿叫郭小芳,有十一、二岁。两个大眼睛、说话声音又甜又好听。年龄虽然小,但放学回家后已经可以生火做饭了。有一天晚上,我从睡梦中突然被一阵吵闹和叫喊声惊醒!我撩起窗帘看时,见郭荣卿书记莫名其妙地被一群人五花大绑的拉走了,后听说被隔离审查关在了离石看守所。从那以后郭的老婆孩子虽然还在这个院里住着,但房门经常紧闭家里的人也很少在院子里走动。偶尔见小芳出入,也再看不到她的笑容,常是沉默不语低着头默不作声。几年以后郭被平反释放并任地委委员、兼地区纪监委副书记。
郭被关押之后,田根栋担任离石县委书记。田妇夫俩都是昔阳人,生活非要俭仆、喜欢吃小米粥中煮着玉米面窝窝,对人非常热情。有三个孩子,大女儿叫田桂花,长得像她妈妈,非常漂亮。她妈妈叫冯义斌,很有气质、走路慢而脚步轻、轻的别人听不到一点她走路的声音。四十多岁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院子里走动都穿戴的十分整齐讲究。她是离石县直属党委的书记,可一般不见她去上班。看见我她会用昔阳话叫我:平尔。桂花在家住的时间不长,因为是个工农兵大学生在山西大学就读。二儿子只是听说在广州工作很少回来,所以我没有见过。三儿子叫田桂程二十来岁,在邮电局工作。比我大十岁左右。个子不高满口昔阳话。还特别爱说,家里所有的家务事都是他干,担水、劈柴、烧火、做饭、拣煤渣、扫院子都是他。我爸爸常夸桂程勤快让我们弟兄几个像向他学习。桂程对我非常好,经常让我骑他的自行车,他骑的是公车,邮政投递员骑的那种绿色的永久牌自行车。还送过我不少毛主席纪念章,教会我不少做家务的小巧门。有一天晚上他带着我到县礼堂去看电影。电影散场后我们刚从县礼堂的台阶上下来,就被一群人围住,其中有个人指着桂程说他就是田根栋的儿子。有几个人就开始拉扯推打桂程,我在一旁被吓的大哭。围的人很多,分不清谁是看的,谁是闹的。到了很晚才有军管会的人劝离驱散,我俩才脱身回家。路上桂程还叮嘱我不要把发生的事告诉家里的人。可等第二天起床后满院子的墙壁上帖满白纸黑字的大标语“打倒田根栋,揪出黑爪牙”等辱骂性文字写的横七竖八,在名字上还用红笔打上X。就连院子的公厕也不能幸免。田的家门也常有人去围堵,不得不调了一名公安人员长期住在田的家里。田根栋书记后来调任吕梁地区工交政治部任副部长。离休后回到晋中,定居榆次现还健在。
这个院子从七三年入住到七九年的六年间,除我们家和王书仁部长一家住着没动外,其它九户都先后搬走。有的房子几易其主。其中多人曾被隔离审查、免职降级、甚至还入监坐牢。
一个小院始终演绎着世事冷暖,人间百态。那个时候的社会无法可依,都说高举着毛泽东思想的伟大旗帜,嘴上喊着革命口号。但对与错、是与非没人敢分的十分清楚。政府都以抓革命为主,以阶级斗争为纲。社会生产力水平很低,生产生活资料十分短缺,人民群众还普遍吃不饱肚子。可一些狂热的“革命者”天天仰着脖子,挥着膀子大声喊着空泛的口号,誓死要把“革命”进行到底!
回忆起这些尘封的往事,我深深感到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历史意义是巨大的。改革开放是中国人民的正确选择,走的是一条正确的道路,邓小平是中华民族发展到关键时期出现的又一代伟人。中国今天的发展成果来之不易,我们应该倍加珍惜!
二零一九年一月十二日於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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