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麻雀

赵斌是一只麻雀。

兢兢业业，勤奋，自给自足，知足常乐，像只麻雀一样的活着。

每天七点起来上班，晚上十一点睡觉，每周末去公园散散步，做什么都循规蹈矩，没犯过什么大错，也没什么突出的业绩。总之，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中年男人了。

中等身高，中等身材，小地方里的中等人士，万事都讲究一个中庸。

毕竟，人到中年。

温和，不乱发脾气，告诉他，“赵斌啊，家里电费该交了”；他来一句“嗯”，你问他家里要不要换一个沙发，他答一声“好”；你兴冲冲地想和他商量一下桌布要不要换一个花色啊，他扒了两口饭，留下来一句“你看着办吧”......

意见少有不和的时候，他一向支持你的决定，尊重，理解，不指手画脚，对你的决定没什么不满意。或许还是有不满意，但到底从来没说出来过。

如果是遇上这样的合租室友，再省心不过了。可如果这样一个人是你的丈夫呢？

没什么不满意的了吧？不抽烟，喝酒也少，没出轨，不赌博，没有家暴，就是性子淡了点。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哪都挺好的，就是淡了点，性子淡了点，感情淡了点。没事，不是什么大问题，也该知足了。梁兰偶尔难过的时候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哪能再像年轻那会啊？

毕竟，人也到中年了。

中年，三十岁的年纪顶多是个中年前奏曲的阶段，不知道怎么，赵斌已经感觉自己步入了中年期了。没什么激情，身体状况慢慢走起了下坡路，初为人父，倒也切切实实体会到了各方面的压力了——房贷，孩子的奶粉钱，收入不多不少，够一家的日常开销，给孩子买点玩具衣服也承担得起，偶尔妻子懒得做饭了去饭店炒个菜也不至于左支右绌。只不过也剩不下来什么钱就是了。

三十岁的脊梁，慢慢的就被社会的压力压弯了腰。原以为自己能是“中”的那一竖，堂堂正正，挺直腰板，中通外直，二十出头的少年，一身意气走人间，以为能一条大路走到黑，确实没什么好怕的。可到了三十岁，才发现二十岁，可真是应了那个“二”字。三十岁，压力一来，站得稳的时候一鞠躬，站不稳的时候一下跪，愣生生就成了那个“中”里面的那个“口”了。

尤其是家里现在还多了张嘴。妻子现在也没什么收入来源，安心在家照顾孩子。这压力，直接就铺天盖地的来了。

赵斌变成了一只更勤奋的麻雀，为了自己的家人，飞翔在乌云之间。

飞上飞下，再常见不过，奔波不停，世界上从来都不缺麻雀。

这个社会也从来不缺少像麻雀这样的人。不信你去外面看看，多的是整天挥洒汗水的年轻人，中年人，忙忙碌碌，步履不停。可如果你拦下一位，问问他“你想要什么?得到你想要的了吗？”他多半会双眼空洞地转向你，二十岁的可能还好一些，至少没准还能说出来自己想要什么：“想在南京买一间房”“想养一只猫”“想租一处更好的房子”......至于第二个问题估计他们会低下头来思考一会，既然他没有立马回复你，那答案你也该清楚的差不多了。问一位三十岁的呢？他估计没太多时间停下来回答你的问题，毕竟，这两个问题对他们不少人来说都太难了。

再说了，还得急着去赶地铁呢，不然迟到了又该扣工资了。

这就是麻雀，普普通通，为了自己的家，几乎将翅膀都要累断的生物。

但至少，它勤奋啊，为了自己的生活奋斗不也是很值得尊敬的吗？这是二十岁的赵斌看着蓝天下的麻雀四处觅食时的想法。

他后来也总在这么安慰自己。

那天路上他偶然看到一只死麻雀，或许是被车不小心撞死的吧。一只处在危险的世界的小鸟，一个无法设计自己命运的脆弱的小东西。这是三十岁的赵斌的心理活动。

这也是三十岁的赵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