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这其实不是梦，这是一个真实的场景，只是发生得太早太早，感觉它已经是一个模糊的梦境了。

那是三十多年前，我刚出生三个月，也许三个月的孩子没什么记忆吧，但我真的是记得，还询问过母亲，她说那时我的确三个月。她和父亲抱着我步行五六十公里路回家。其他的我都不记得了，就深刻记得这么个画面。我出生在农历八月底，三个月后已经是寒冬腊月了，我也记不清在父亲或母亲怀里睡了多久，只记得醒来睁开眼时，天已经很暗了，大冬天里，可能就傍晚五六点的样子。母亲穿了件墨绿的外衣，很是单薄，大概就是那个年代的的确良布料吧。里面穿的毛衣也不厚，下面是黑色的，上面是红色的，胸口边还缝了一排小珠子。不晓得母亲冷不冷，反正我是感觉有些冷，更多的是不安吧，因为我听到母亲砰砰的心跳。她们停住了脚步，母亲说：“我们是不是下错沟了，你走这里下去问问”，母亲对父亲说道。我用力台了台头，母亲站在一个垭口上，垭口的左边是一绺土地，边上是一排柏树，由于天色已晚，这排柏树黑压压的，感觉很可怖。顺着这条小路向下走，有一户人家，家里发出淡淡的光，不知道是十五瓦的电灯还是煤油灯发出来的。路边就是茅厕，茅厕露天的部分被一个蒙了一张黑色肥料口袋的蚕簸盖住，隐隐听到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在喂猪，父亲可能要去这家问路吧。我在母亲的怀里看见父亲黢黑的背影缓缓走了下去。不知是累了还是怎么了，后来的事就全然不记得了，三十几年来，就这么一个画面深深印在脑海里。

后来的日子里，凡是天黑了，我就莫名的心慌，莫名的担心母亲。小时候，母亲在地里干活，就算再晚，心里再害怕，都要找到她，然后帮她把活干完一起回家。后来长大了，也不在乡下住了，但是一走夜路就莫名心慌。

后来多次和母亲说起这个画面，问她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那时候车不好赶，也没钱赶车，把身上仅有的几块钱给舅舅了，所以就只好抱着你走路了，从早上走到晚上九点才到外婆家，外婆家又没奶粉，兑了点白糖水给你喝了就睡了。

不晓得父母在那个年代吃了多少苦，但这个伴随我三四十年的不安画面一直如影随形，就似一个摆脱不了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