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无痕

三月份的一个下午，我坐在一家开着空调的咖啡屋里，桌上的拿铁散发出浓郁的香味。那时店里只有我和一位服务员，她趴在柜台上眯着眼，看着手机里的电视剧，无聊的打发时间。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在同样的位置上，秋水坐在我的对面。犹记得那天阳光很好，余晖洒在我俩的身上，像极了一对幸福的恋人。那天和往常一样，我向她诉说着只属于我俩的小秘密，她时而大笑，时而嗔怒，一点也不矫揉造作。她天生话很少，每次都是静静的听我说。我俩坐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所有的客人都已离开。但我和她都觉得，时间仿佛是突然间就过去似的，一转眼，外面的天就黑了。临分开的时候，她像往常一样牵了一下我的手，然后转身离去，我独自站在灯光下，像个孩子一样心花怒放。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秋水的所有记忆。至于那天她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扎着什么样的头发，我已经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写完这段话时，我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就五点了。此时太阳已经在西边很低的位置了。我知道，它会在我的某一个不经意之间偷偷溜走，就像秋水一样，然而不同的是，它明天还会出现，可秋水，我再也见不到了。

         此时那名刚刚在看着手机的服务员朝我走了过来，我看着她，心里充满了疑问。但她站定之后，只是轻声地询问我还要不要点东西。我愣了片刻，随即意识到原来我在这里已经坐了很久了，杯里的咖啡早已喝完了。我露出一个抱歉的神情，随即说道跟刚才一样就好。在服务员转身离去的一刹那，我看见她的耳朵上摇晃着一串心形的金属饰品。我突然想起来，秋水的耳朵上似乎也经常带着一个饰品，好像还是我给她买的，我还记得，秋水在收到我给她买的礼物时高兴的模样。但那到底是什么饰品呢，我想了好久，依然想不起来。

         朦胧之中，似乎有人在摇晃我的肩膀，耳朵也被吵的生疼，我努力地睁开眼，看见一名大约七八岁的男孩正站在我的面前，他嘴里大叫着“醒醒，醒醒”，一边努力地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我看着他那可爱又严肃的模样，不知为何，内心突然伤感起来。他见我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你为什么睡在这里，会着凉的。男孩的话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刹那间我觉得浑身寒冷刺骨，心似乎被针扎了似的疼。我看着男孩那认真的眼眸，突然间眼泪涌出眼眶，一滴滴掉在地上。男孩赶忙用手掌擦拭着我的眼，惊恐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北风在我俩身上呼啸而过，穿过他的手肆虐在我的脸上。男孩的手掌擦了一遍又一遍，可还是擦不尽。我摇晃着身子，慢慢站起来，抚摸着男孩的头顶，笑了笑道：哥哥没事，只是困了。男孩“哦”了一声，转身便跑开了。夜深了，马路上空无一人，路灯散发出橘黄色的光芒，和这黑夜融为一体。我看着周围的一切，忘了自己是在哪里。地上有许多个酒瓶，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丢弃的。风似乎又大了一点，比刚才更加肆虐了，我摸了摸脸庞，还有未干的泪痕。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时候的深夜里，怎么还会有人。我举目望去，四周安静极了，一点声音都没有，至于那个男孩，早已没了踪影。

         秋水不辞而别后，我仍旧独自一人生活。可能是她走的太过匆忙，连衣服都没带走。每个月我都会将她们拿出来摆放在床上，然后重新洗一遍。因为秋水爱干净，我不想她有一天突然出现在这里看见她的衣服变成皱巴巴的模样，那样的话，我要用一天的时间去哄她。  虽然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但在秋水消失后的一年里，她所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因为那会让我觉得，秋水依然在我身边，从不曾离去。

         我用文字记录下秋水的一滴一滴，她爱吃的东西，爱看的电影，包括她所有的一切。但遗憾的是，我没有她哪怕一张照片。现在想起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俩在一起的那么长的时间里，竟然没有一起拍过照片。而这也成了我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一件事，也是最后悔的事。

       在秋水消失后无数个深夜里，我都被一个同样的噩梦所惊醒，梦中我怀抱着一个女孩，她的全身沾满鲜血，头顶裂开一个很深的口子，透明的脑液流在我身上，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摇晃她，但她始终一动不动。梦中的我抱着她四处游走，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境里，我看着那个死去的人，大脑一片空白，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每次这个时候我就会惊醒过来，大脑变的头痛欲裂，然后庆幸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但那种场景又令我印象深刻，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我回忆着那个梦，想努力看清女孩的模样，但她的脸却被一头长发遮住了，无论我怎么摆弄，都是枉然。我只能看清她耳朵上的那一串金属饰品，但当我的手伸向它时，一切却都消失不见了。那个梦的后半段我一直没有做过，因此结局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曾向身边的所有人诉说过我做的这个噩梦，希望他们能够告诉我一点答案。但没有人愿意多说一句话，他们只是告诉我，忘了她吧。可我不明白他们说的是我梦里的那个女孩，还是秋水，亦或是其他人。我仍是日复一日的生活，日复一日的等待。而那个梦，在我无数次的回忆里，早已变得不再恐惧了，只是有时我仍然无法直视那巨大的伤口，但每次我都会紧紧抱着那个女孩，尽管我知道她再也不会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