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太阳,暖暖的风。杨柳吐绿,百鸟欢鸣,春来了,来得这样漫不经心,让懒懒的冬没有一丝防备。
我也学着春的脚步,漫不经心里逐渐减衣,仿佛身体也轻盈起来。走在醉人的和风里,竟不自觉地学起了摆动的柳枝。
一树的木莲,朦胧的绿草地,欢快的小动物。万物都在一派和气之中。我欲沿着这弯曲的河堤一直走下去,能延宕几时是几时,又恐背后一股脑儿的烦心事不依我这任性的禀赋。
怎能说延宕呢?是啊,这和好的节气,任谁也有享受的兴味,只是今春非去春,我又非他人,同景不同情,万象转已殊。我也只能为有片刻的安闲不尽感激了。
自去冬以降,我那萧疏的家愈发萧疏下去了。仿佛一夜间,我从少年堕入晚年。我所从事的种种,尽乎一个晚岁的老妪作为。我那堕入昏沉暮年、神志已不大清的老父整日望着庭前日新月异的一切无动于衷,沉湎于幼年的梦境,忽而回归萧疏的现实,又连叹岁月的无情、家况的颓落、儿女的未成器,不时还要做歇斯底里的哭泣。
唉,这样的春,于他确乎比冬更过残酷。我不缺一位“鸟鸣花溅泪,潭影空人心”的父,只是这决计与诗意的春无关。我也只能忧愁地叹“鸟鸣花溅泪,潭影空人心”,可诗于我又徒增悲哀。
近来诗情渐长,却不敢于笔有些许亲近。写来,那又厚又长的,是未来多么沉重的诗意春朝啊!或许它会把我未来的底色也浸染出灰暗的影来。
我是个什么器呢?他的指望,有时令我发怒。望着他那肤浅的期待,我在恭敬之余,也只会在心底里默叹:人生实难,死如之何!也只好如此在心底里默叹,将欲说出来,这歇斯底里又必将埋葬他那无知的幻想,引起痛彻肝胆的泪面,惊扰里邻的围观,我亦将是万劫不复的存在了。
万劫不复?我竟在按捺中隐忍着,不时地安慰,不时地强说欢喜,不时地陪他踏春。
他就那样土木一样地走着,还以为他在搀扶着我稚嫩的童年。他期待着我速速地成长,却自己一个步子迈入了童年。
他累了,窝入他那没有光的潮湿温暖的屋子,彻底把自己交还了梦境。我如同得了解放似的独自踏春,还是陪他走的路,可我知道这次走的才是春天之路。
我不敢流连享受,只能渴求多延宕一时片刻。
这春,这暖,何等温柔,又何等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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