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刚工作时租房子住的那段日子,就一定会想到小尹和小张。
这夫妻俩,是我们第二个房东的租客,和我们同租二楼,邻居。
小尹在某工厂上班,似乎跑销售,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个子一米七余,瘦瘦的,背微前倾。头发整天梳理得光滑可鉴,脸色略黑,小眼睛,鼻子坚挺,薄嘴唇,话未出口,笑脸已铺展出一道痕拉向耳边。说话极风趣,尤喜谈及自己的业务。
小张,个子比小尹高,瘦高瘦高的。背也有点微驼(太高的缘故?)。长发,长脸,喜欢涂点粉,抹点口红。没工作,在家专职带女儿。女儿一岁左右,是个挺会闹人的小孩儿。
小张喜欢数落小尹。说他不能干,不能挣钱,不能养活一家人,说自己当初咋就看上他了呢,都是被他那张嘴给骗了的。说着骂着,而后笑起来,家常话夹杂着点粗话。但我听着,觉得很是恰到好处,正是这粗话,倒显出夫妻间的亲密起来。
小尹听小张的。
小尹正在一楼过道下小厨房做饭,跟房东大哥和我先生说笑打趣,吹吹乎乎的,只要小张在楼上喊“该把你那张熊嘴给缝上”,小尹就立马不再说笑,但脸上仍笑嘻嘻的。
我家的厨房在更小的走道边,只能进去一个人,和小尹直对着。我常常站在厨房的门口,一边听着锅里兹啦兹啦的油响,一边听小尹天南海北地说笑。
我们喜欢听他说话。都是我们那个圈子从来听不到的事,更从来不会有人用他那种口吻说话。那口吻里流出来的,真实而又生活。
婚礼前的一周,我在三中门前那条有名的服装街订做了一件紫罗兰色丝绒简易旗袍,算是婚礼服。我试穿了一下,让房东和小张看看。自然,得到的是一片称赞声。
过了几天,小张也做了一件和我一样颜色的长裙,所不同的是,小张做的是裙子装,摆大,袖口是紧的,开了口,钉了扣子。我做的,旗袍款,腰部以下是直筒的,袖口也是。
“哎,怎么你的不是束袖口的,我没注意。早知道,我也不要钉扣子的了。”小张遗憾地说。
“也好看的,你这款式,还真适合这种袖口。”我说。
小张常常感叹自己没有好命,觉得丈夫三斤鸭子二斤嘴,觉得自己离开农村跟着丈夫进了城,村里人都以为她过上了好日子了,哪里是什么好日子。也常常感叹我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工资,有自己花钱的自由。“我花一分钱都得问他个死东西要,还老闲我花的多。你说,我天天不出院门,能花什么钱?”
从九二年暑假八月份到九三年四月,我的第二次租房的日子彻底结束,在孩子出生前三个月,搬到学校分的小院子来了。
生孩子时,小张还专门来到我家送来二十元钱。那时候,我们租的那间二楼,一个月的房租是三十元,我那时候的工资尚不到二百元。
后来,听孩子姑姑说,她见到小尹和小张夫妻俩在学校北面的二中广场卖烧烤,生意还不错。
有一回,我正好路过那里,远远看到他们俩一人一个摊位,站在寒风中望着身边走过的行人吆喝着,我赶紧绕道走开了。
又过了很多年,又见到小张。说起当初那个爱闹的小女孩儿。“雪芳现在是大姑娘啦,很聪明,在外边上学啦。”小张脸色红润地说。
“是啊,可快,连雪芳都长成大姑娘了。这丫头,从小就很精呢。”想到那个哭起来眼睛还溜溜转的小小毛丫头,我笑起来。
生活,总归是百川到海。无论你走那条路过来,该在哪里遇到,还是会在哪里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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