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
凌晨4点
死亡谷
禹或非睁开眼，只听帐篷外狂风大作，雷雨交加。帐篷的拉链被风拉扯开一些，几滴雨水顺势飞溅了进来。
“这么大的雨，应该没有人在站岗了吧。”他心想。眼睛瞟到篝火的方向，果然也是漆黑一片。
禹或非拉开帐篷的拉链，微弱的月光下看不到一个人。由于几个人的帐篷是围着篝火摆放，所以每个人都可以看见其他所有人的帐篷。禹或非无意识地数了一下。“一，二，三，四。”加上他自己的，一共五顶帐篷都在。他赶紧把头缩回来，拉上拉链免得更多的雨水飘进帐篷。
“不对，有点不对劲！”一个奇怪的画面印刻进禹或非的脑海。他猛地扯开拉链探出头看向言沐寒的帐篷。那顶帐篷居然是倒过来的！
“言沐寒——”禹或非大喊，声音湮没在风雨之中。
半晌，无人应答。其他几个帐篷也毫无回应。
一阵强风吹来。那根唯一还扎在土里的钢骨再也支撑不住，言沐寒的帐篷在空中翻了360度，被吹到了十米开外。禹或非仔细看了一下，除了自己的帐篷，其他所有人的帐篷里似乎都没有任何重物压着，轻飘飘的样子，随时要离开地面。
“我不会在做梦吧？人都消失了？”此刻的禹或非毛骨悚然。理智告诉他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起源的人抛弃了他。但这种风雨天气他们能去哪儿呢？禹或非慌了，他多么希望旁边有一个镇定可靠的人，这又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了雷震子。看着漆黑的四周，纵然恐惧，但已经别无他法。在无依无靠的时候，人总倾向于做点什么，好过坐以待毙。
禹或非从自己的行囊里翻出轻便雨衣和手电。定了定神，走进了暴风雨之中。
道路泥泞，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起源没有给准备雨鞋，所以冰凉的雨水早就灌满了禹或非的鞋子。他顾不上这些，只管大喊那些人的名字：“逵爷——大牛——”雨水流进嘴里。他啐了出来继续前进。
禹或非想不通能有什么事情会让这群人一起消失，而且逵爷手里还有手枪。即使打起来自己也应该能听见动静。但转念一想这么大的暴风雨自己都没有发觉，刚才睡得确实有些沉了。
他一边呼喊着几个人的名字一边围着营地绕更大的圈。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看到半个人影。担心自己走太远迷路，禹或非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继续寻找。疲惫的他决定暂时回到营地，等天亮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那是什么？”说来也巧，就在禹或非准备转身的时候，手电的灯光落在了一个奇怪的物体上。远远看去像一个人的轮廓。白天遇见的那具尸体顿时浮现出禹或非脑海。一股腐臭味涌上心头。他整颗心提了起来，背上寒毛直立。
一番激烈的心里斗争之后，找人的冲动终于占了上风。无论如何他要上去看一眼，如果不是起源的人再逃开也不迟。他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小心翼翼地往那个物体的方向挪动。这一刻喉咙噎住了，呼吸不再顺畅。他努力去感知自己的嗅觉，空气中只有泥土的气味。
距离那个物体只有五米了，他一点一点地移动着自己手里的手电灯光。他害怕当灯光照射到那里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双盯着自己的铜铃大眼。
禹或非心跳加速，一咬牙将灯光打在了那个人型物体上。“啊！”他的喉咙深处颤抖了一下，好像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噎住了。看清那个物体的瞬间，禹或非拔腿就跑，握在手里的手电也差点掉落。
没有意外，没有惊喜，那果然是一具尸体。光圈焦点落在尸体头部。那里没有头发，脸上斑斑点点，一侧的脸颊黢黑一片。唯一让人有些安慰的是尸体的眼睛是闭着的，躺在泥地里一动不动。
禹或非一路狂奔，双脚踩在泥地里啪啪作响，污水飞溅得到处都是。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砰”地剧烈跳动。他不敢回头，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让恐惧追不上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理智一点一点回来，告诉禹或非他或许已经迷路了。他停靠在一颗树下，尝试在暴雨中辨认自己的方向。不知是否是因为出现了幻觉，他看见不远处草丛后面一些发光的小点在空中飘浮。禹或非揉搓眼睛上的雨水，发光的小点没有消失，反而越发明亮了起来。他关掉手电，悄悄地摸索过去。
直到足够近的距离，禹或非终于看清楚了。那是月光下十几头狼的眼睛！暴雨天居然能看到群狼外出！没时间考究这诡异的场景，因为除了狼群以外，他还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正被狼群包围其中。
“那是什么？”突然，禹或非的目光被旁边空地上的东西吸引了。那里横七竖八躺着许多狼的尸体，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烧焦的气味。然而吸引禹或非目光的还不止是这些，而是一个趴在地上的人。
禹或非的大脑“嗡”地一声巨响。不会错的，那个人的背影正是起源的言沐寒！
顿时热血上涌。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言沐寒无论如何也算是一个同伴。放任不管的话她必然会落入群狼的口中。一股强烈的责任感驱使他站了出来，尽管禹或非的身体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寒冷。
他早已放下手电，取而代之的是拿起身边的一块石块。暴雨这时突然减弱了不少，淅淅沥沥淋在身上。他踩着泥泞坚定地迈了几步之后。大吼一声冲了出去。
原本紧张的对峙被不速之客打乱，双方都吓了一跳。也许是下雨的缘故，在禹或非跳出来之前，那群狼丝毫没有察觉的样子。直到禹或非冲过来，被吓到的群狼条件反射地往反方向跳开，露出狰狞的獠牙，伴着嘴里的“呜呜”声。那个被群狼包围着的人也是傻愣愣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禹或非。
“没事吧？兄弟！”昏暗中的一瞬间，时间只够禹或非瞟那人一眼。他不得不迅速背靠背贴上。对方是个陌生人，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不是逵爷他们，难道山谷里还有其他人？会是谁呢？”他心想。“眼下形势危急，暂且先不管那么多了。”
狼群镇定下来之后，开始围绕着它们的猎物转圈。它们配合默契，不急不躁，和猎物始终保持一个固定的距离。它们在耐心地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将猎物一击毙命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是对那两个人的折磨。汗水从禹或非的额头冒出。责任感和勇气已被消磨了大半，铺天盖地的恐惧向他袭来。狼群的策略是成功的。禹或非心想如果不能速战速决，自己恐怕再没有机会离开这片山谷了。
“擒贼擒王。”雨水滴落水洼，未掩盖禹或非轻声吐出的这四个字。
只见身边的人伸手一指，那么随意，却又紧紧跟随着其中的一头狼移动手指，似乎很笃定。
禹或非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被指的那头狼，它的气质立马与狼群中其他狼区分了开来。如果仔细盯着它看，它的每一个步伐都与众不同了起来。
认准之后，禹或非决定赌一赌。能不能用手中的石块解决这狼王也许需要一点奇迹，解决之后狼群能否撤退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他悄悄地将手臂后拉，准备孤注一掷扔出手里唯一的武器。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边的人竟然先动了起来。他的脚狠狠往地上一跺，嘴里大吼了一声。
禹或非从来没有听过这般震慑灵魂的吼声，差点双腿一软跌倒在地。狼群被吓得一缩脖子，场面整整齐齐，纷纷后退几步。
随后那人又喊了一句。禹或非确定那不是类似的吼叫。虽然不明白那句话的确切含义，但他相信那人喊的应该是“行动”或者 “现在”之类。
只见身边的人跨出弓步，一手后拉，显然是要投掷什么东西。他瞄准的地方正是狼王的位置。
犹如心灵感应一般，禹或非瞬间明白了那个人的意图。于是他做了一模一样的姿势，跨出弓步，握着石块的手后拉。
那人又吼了一声。狼群再次被吓得一缩头。就在这时那人后拉的手猛地朝狼王投掷过去。
尚处于惊吓恢复中的狼王反应慢了一点，狼狈地往侧前方跳去。然而那人并没有投掷出任何东西，他的手心空无一物。
就是现在！禹或非浑身充满力量，机会只有不到半秒。他预判狼王的落地点将手里的石块全力扔了出去。
一狼一石几乎同时落在那个点上。“啪”的一声，鲜血飞溅，狼王的头扭曲变形，带着整个身子飞出一米开外。都来不及哼一声便不再动弹。
一击毙命，禹或非兴奋地在胸前挥舞拳头。但身边的人却尤其冷静，默默站着，没再发出任何声音。禹或非压抑住情绪，和那个人背靠背，盯着包围着他们的狼群。
有几头狼走到狼王身边，嗅了嗅，然后又绕着狼王走了两圈。之后其中一头狼仰头长啸，转身隐入月色之中。渐渐的，所有的狼都开始后退。两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观眼前的变化。狼群越退越远，一瞬间就都不见了踪影。
“好险。”禹或非长舒一口气，转头面向背后的陌生人。
“砰！”
金光一闪，禹或非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上午十点
死亡谷
刺眼的阳光一晃一晃，后脑一阵钻心的疼痛。禹或非模糊的意识渐渐苏醒。他想触摸一下后脑的伤口，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低头一看，手脚被树藤捆绑着。
“醒了？”耳边传来女士的声音。
禹或非不可置信地转过头。“言沐寒！”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
言沐寒一脸无奈。她也同样被捆绑着无法动弹。
“我以为你死了呢，那会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禹或非几乎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我们这是在哪儿？”他环顾四周，自己背靠一块巨大的岩石，四周被杂乱的草木围挡起来，似乎是谁故意制造了这么一个隐蔽的地点。
言沐寒也对当下的情况一无所知，她摇摇头。“我就比你早醒过来几分钟。”
禹或非努力尝试挣脱身上的树藤，但无论他如何使劲，这些树藤纹丝不动。牢牢地捆绑着他的手脚。
“省点力气吧。我试过了。”言沐寒说。
没过一会儿，禹或非就精疲力竭，气喘吁吁停了下来。“怎么办？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言沐寒哼了一下，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只有等逵爷他们来救了。”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禹或非问道。一阵微风吹来，头顶的树叶晃了几下。刺眼的阳光扫到了禹或非脸上，他想要偏过头，后脑勺又是一阵难忍的剧痛。
“你受伤了，上面有血。”言沐寒罕见地关心他。
“没事。”禹或非不假思索地蹦出两个字。心里却有些吃惊。
“昨晚……”言沐寒歪过头，陷入自己的回忆。
昨天晚上，确切来说应该是今天凌晨，大风将她从睡梦中惊醒。看了看表，这个时候应该是包大牛站岗。然而当她从帐篷里探出头来，却发现帐篷外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起初她以为包大牛也许到角落上厕所去了，可是过了半个多小时她再次探出头来外面还是没有人影。
言沐寒检查了每一个帐篷，发现包大牛和逵爷莫名消失了。眼看气压变低风越刮越大，似乎要下一场暴雨。她决定去附近寻找一下两人。于是叫醒了同样是起源的员工——老肖。两人分头寻找，约定一个小时后回到营地。
言沐寒打着手电四下寻找，然而始终没有半个人影。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她离开营地已经很长一段距离。突然，黑暗中扑出来几头恶狼，闪电般朝着言沐寒扑去。言沐寒本能地抬起手臂格挡。她大声呼救，但老肖离她实在太远。呼救声被呼啸的狂风所掩盖。
就在言沐寒被狼群扑倒的时候，不远处炸出一声震穿耳膜的巨响。“轰——”言沐寒全身一麻就失去了知觉。等她醒来，已经被绑在了这个地方。
说完，言沐寒向禹或非投去疑惑的目光。“你呢？”她问。尽管简短，但禹或非觉得她的语气已经不再像当初那么冷冰冰。于是他将自己如何被暴风雨惊醒，如何寻找他们，以及后面的狼群陌生人等等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遍。
“那个陌生人我们不认识？”
禹或非本想摇摇头，后脑勺一阵刺痛。“不认识。将我们绑在这里的有可能也是他。”
很快，禹或非的猜测就被证实了。
草木围挡后方传来一阵骚动。两人的目光转过去，只见一个奇怪的人向他们走来。
“就是他。”
来人约莫四五十岁，体格健壮。满头的白发，眼眶凹陷，脸上棱角分明，皮肤粗糙并且苍白。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像是街边乞丐，但依稀可以辨认草原牧民的特色。
“莫非是迷失在这山谷中的南疆牧民？”禹或非心想。
那人手上提着一把生锈的弯刀，像是在地里埋藏了一段时间。刀柄上一片暗红。禹或非断定这就是袭击自己的工具。奇怪的是面对狼群的时候居然没注意到。
“你是谁？”言沐寒冷静地开口。
来人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两个人的身边割断了几根捆绑他们的树藤。这下禹或非和言沐寒可以站起来自由走动了，只是双手依然被捆绑在身后。
两个人刚刚站起来，电光火石之间，那把生了锈的弯刀划过空气，朝言沐寒的脖子砍去。言沐寒没时间做任何反应，眼睁睁看着弯刀砍向自己，最后触碰到脖颈皮肤的刹那停在了那里。要是弯刀再锋利一点，早就鲜血四溅了。
一边的禹或非看得冷汗直流。这一幕来得太快他都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只能朝着陌生人大喊：“住手！你要干什么？”
那人依然没有回答，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禹或非。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指了一个方向。
言沐寒虽然被吓了一跳，但是也立马明白了那人的意思。她心想只要照着他的意思行动，暂时应该没有危险，只是不知道那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尝试着朝那人手指的方向迈出一步。紧接着那人以及架在言沐寒脖子上的弯刀也跟着移动起来。
“快放开我们！”禹或非还在原地大喊。
那人回头用一个冷峻的眼神凝视着禹或非，他嘴里含糊地吼了一声。推着言沐寒加速往前走去。
眼看着言沐寒被带走，禹或非呆呆地站在原地。犹豫再三，自己也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他需要寻找一个机会，救下自己和言沐寒。
于是乎，三个人一前一后在山谷中前行。速度虽然不快，不过那个陌生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整整走了两个多小时也不打算要休息。
此刻山谷中的环境和昨天来时相差不多，虫鸣鸟叫，树叶簌簌作响。不知不觉，几个人不知道走了多远，似乎都快离开了这片山谷。
“禹或非，你看前面。”言沐寒被刀架着脖子，艰难生硬地喊道。
跟在后方的禹或非向前望去，只见来时的那个小山包在远处若隐若现。当初一伙人听到枪声就是趴在那个山包后面来着。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言沐寒问道。
“露卡主拉。”
“什么？”
“他……他是不是听不懂……我们的话？”后方的禹或非气喘吁吁地说。他早已疲惫不堪。
“露卡主拉？”言沐寒模仿那人的语言。
不知为何，那个人全身发抖，架在言沐寒脖子上的弯刀也是抖个不停。言沐寒小心地转过头，避免弯刀伤到自己。她发现对方神情紧张，心神不定地朝四周察看。此刻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和刚才判若两人。
“怎么了？”禹或非也发现了异常，快步上前。
“八咕嘞！”那人大喊，声音有些声嘶力竭。仿佛面临着一种无形的威胁。这下把禹或非和言沐寒吓了一跳。
渐渐地那人稍微镇定下来，眼睛死死盯着一个方向。“八咕嘞！”
正当禹或非和言沐寒疑惑不解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从阴影中冒出来三个奇异的生物。它们瘦骨嶙峋，两条腿呈红棕色，上面斑斑点点。身上全裸着，许多地方都已经溃烂。手臂上是干巴巴的皮肤，上面布满暗红色的血迹。其中一个甚至缺了一条手臂，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焦黑的骨头。它们脸颊深深凹陷，一层薄薄的皮肤勉强包裹着头骨。头上是几簇杂乱肮脏的毛发。
仔细辨认是人类无疑，但是禹或非和言沐寒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人体。就好像是从地狱里跳出来的三个恶鬼一般。
那几个恶鬼一样的人气势汹汹地朝他们逼近。其中一个的手里居然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挟持着言沐寒的人不停地叫喊着，语气里充满了愤怒和绝望。那把弯刀早就从言沐寒的脖子上退下，此刻正指着对面的三个恶鬼。
禹或非心想这个人肯定和对面三个人有什么过节，要是这样没准自己和言沐寒可以乘机逃跑。
“奴日卡，土木苏无木杜。”其中一个恶鬼大声喊道。
“贝先。”拿着弯刀的那人不甘示弱。
“他们似乎可以沟通。”言沐寒小声地说。
然而三个恶鬼似乎不想多说，径直走了过来。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们直接绕过了挡在前面手拿弯刀的那个人，他们的目标居然是禹或非和言沐寒！
“挎众！”手拿弯刀的人对着禹或非他们大喊，手里的弯刀朝着三个恶鬼砍去。
“啪。”“噗。”
寡不敌众，一瞬间那把生了锈的弯刀掉落在地，匕首在那人的肚子上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喷薄而出。
“快跑！”言沐寒大喊。
两人反应过来拔腿就跑，但是为时已晚。三个恶鬼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定了“弯刀”，追赶两个手被绑着的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禹或非挨了一脚，身体失去重心重重地摔倒在地，后脑勺一阵剧痛再一次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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