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雾气很快就把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填满，像游走的精灵故意和语嫣捉迷藏。语嫣站在屋子中间，双手托起雾团，眼看着它越来越大，从丝丝缕缕，到纯粹的白茫茫，家里一件件物品渐渐被雾气吞噬，语嫣迷惑自己身处何地。她伸展手臂，试探着向前挪动着脚步，不管她走多久，总是无法触摸任何一件家具，家里竟然空空如也。语嫣不再试探，她开始狂奔，无论哪个方向，她都无法找到出口，永远也无法触及墙壁。空间在延伸，家似有若无，语嫣可以嗅到荒野的气息，那是恐惧、绝望和无助。
不，不可以放弃，总有一条路会连接妈妈所在的地方，语嫣没有心思顾及害怕，必须冲出去，必须找到妈妈，她相信妈妈一定在等着她。
奔跑让语嫣燃起希望，每一次出发，妈妈都在不远处深情地看着她。一秒钟都嫌太长，她必须以光速才能扑进妈妈的怀抱。雾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空气有些稀薄，语嫣的呼吸开始急促。妈妈和雾融在一起，在她和妈妈拥抱的时候，她一次次扑空。妈妈无处不在，又遥不可及。希望和失望在一次次奔跑中交替，在停下脚步的时刻折磨得她痛苦不堪，只有奔跑才能让她离妈妈越来越近。
希望是泡沫，希望又是迷雾，希望更像一个巨蟒，盘旋着，张开大口随时准备吞噬奄奄一息的人。
一波震动从手臂下面传了过来，瞬间打乱了雾气的稳定，语嫣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家还在，可是妈妈不在。紧接着莫扎特钢琴曲从遥远的地方徐徐飘来，声音渐强，熟悉的电话铃声把语嫣从梦境拉回到现实，她猛地坐了起来，心脏狂跳，愣在那里。
电话响了很久，语嫣没有接听。她坐在贵妃榻上，环顾整个房间。隔着轻轻的白纱帘，午后的太阳尽情释放着不肯退去的热情。窗边的一大棵滴水观音用硕大的叶片述说着生命的旺盛，被阳光映照得油绿油绿地，闪着宝石的光泽。七彩的光被头顶的水晶灯反射到墙壁上，留下斑斑点点的图案。家具在光影下，投射出温馨的暖调。一切如常，却怅然若失。午后惬意，却怎么也走不出梦里的世界。语嫣还沉浸在刚刚的梦魇中，不想走出来，因为，那里有妈妈的气息。
莫扎特的钢琴曲又响了起来，一起响起的还有清脆的门铃声。语嫣顺手从沙发上拿起电话，边接电话，边走到门口。
“开门呀，快开门”，声音同时从听筒和门外传到语嫣耳朵里，一个年轻男孩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着急。
“嚷什么嚷，你以为我会飞吗？”语嫣嘴角带笑，声音里却很严厉。
旋动两圈门锁，大门应声打开。一个高大帅气的少年直冲而入，带来一股热浪，也带来一股青春的活力。“神仙姐姐，你当然会飞了”，一张帅气阳光的笑脸直接就凑到了语嫣眼前。
“你这小屁孩，来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我打了，你不回微信，也不接电话”，“我怕你被坏人拐跑，就来看看你”
“我都这么大了，你少瞎操心”，“说实话，是不是来蹭饭的？”，“姐姐今天没心情做饭啊，你回吧”，语嫣边说，边向外推方方。
“来都来了，不给饭吃，也得给口水喝吧！”，方方侧着身，抬起语嫣的左手，从语嫣的腋下钻进客厅，回头冲着语嫣眨眼。
语嫣无奈地摇了摇头，笑呵呵地从冰箱取出一瓶自制橙汁，给方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什么时候我们的天才少年学会耍无赖了？”，一边递水，一边打趣方方。
语嫣回到客厅，看了看贵妃榻，那个位置，似乎还有梦的影子。她绕过茶几，到对面的那个扶手椅坐了下来。
“这事你可不该问我啊，你是我老师，我还能跟谁学呀？”
“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师啊，一点不懂得尊重师长”
“懂啊，懂啊”，这倒是提醒了方方，他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在门口的地上拿起一个大塑料袋，那是楼下超市的购物袋。“看在这一兜好吃的份上，还请老师息怒了”
“你这是贿赂师长，这又是跟谁学的？”，话一出口，语嫣有点后悔，赶紧补充“我可没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姐，你不是说这是人情世故吗？这怎么就成了贿赂了？”
“叫刘老师，怎么进京了学的没大没小的呢”
“你不觉得难听啊，一叫刘老师，把我神仙姐姐都给叫老了好几岁”，“再说，后来还不都是我教你呀”
“你这家伙，还真是可恶”，语嫣随手把抱枕扔向方方，“东西留下，赶紧走人”
“不带这样的啊，姐，你这是卸磨杀驴”，“我买了一大堆咱俩小时候爱吃的零食，你可不能撵我走啊，我哈喇子不得淌一道啊”
“谁跟你小时候爱吃一样的零食了？你小时候，姐都上大学啦”
“那是谁教我弹琴的时候把我的薯片都吃光了？”
“向东方”，“你翻小肠，小心眼”
语嫣看着方方，那个在钢琴前的天才少年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多动少年，问题少年，眼神里都是除了智慧，还多了一些成熟的气质，倒觉得自己成了小妹妹。
成长真的是一件有意思的事，越年轻越向往成熟，越是到了一定年龄，越希望不经世事，永葆童真。
（可乐写于2020年9月1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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