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2）

父亲是个手艺人，家里没有多少土地，五个孩子都是仰仗他的铁匠手艺拉扯大的。母亲曾经讲述过他的学艺简历。父亲是在“生产队”前期去乡上一个集体铁匠铺学的手艺，也算是半路入行。当时劳动条件很差，铺子里烟尘巨大，为此他得了一场严重的肺病，用老人们的话说是“换肺”。咳血几个月，由此落下病根——感冒了就咳嗽。

但是在我眼里父亲是身体很硬朗的人，而且长得很英俊。尤其是他整齐且洁白的牙齿和长得出奇的眉毛。儿时我总是再会在他酣睡时偷偷拔他的长出来的眉毛，被惊醒的他总是瞪大眼睛冲着我凶巴巴的哼一声，很少挨骂。直到有一次中午我乘他鼾声如雷时一次性拔掉他小腿上的几根毛时，他才气急败坏的拍了我一巴掌。但也招来了母亲的报复——把他从炕上撵走了！

母亲胆小很少顶撞父亲，除了抱怨父亲一生都改不掉的的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下地回来上炕才脱袜子，然后使劲儿地抖袜子里的尘土，弄得尘土飞扬。早知道那个时候的袜子可是父亲自己用羊毛搓线然后编的。（那也是我长大后看到女孩儿或妇女们织毛衣时感到惊讶之处）我们那时候叫毛蹄子，很能藏土的。每次挨骂每次都不改，也不反驳。难得一见的好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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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事是上炕就靠铺盖卷。母亲用心叠的方方正正的被褥，上面又罩以花头巾点缀。可是不管把它们叠在炕的哪个角落，他都会靠。所有的付出毁于一靠。后来，母亲妥协了，专门给他做了一个硕大的枕头，竖起来给他当专属靠枕，可是效果不咋滴。因为他抱怨靠枕没有被褥舒服。他们俩为此斗争了一辈子。

第三件事是打呼噜。我的童年就是在父亲惊天动地，抑扬顿挫的呼噜声中度过的。只要他躺下，呼噜声立马就响起来。我多次好奇的爬到近前研究他的呼噜声。最后发现只要把他的张开的嘴捏住呼噜声就停了，但是结果是他被憋醒来大发雷霆。母亲后来得了冠心病，医生说睡眠不好。我们都把矛头指向了他和他的呼噜，他只是低下头一声不吭，无辜的像个犯了错孩子。

小时候我最喜欢睡在父亲的身旁，听他讲各种里奇的故事，尤其是“太岁头上动土”。可是长大后我都不想和他睡一屋，因为无法忍受那整夜不休的呼噜声。母亲为此忍受了一辈子，只到生命的最后几天还要忍受病疼和他的呼噜声的折磨。我们多次要安排父亲去别的屋睡，可是母亲不答应。我至今不懂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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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经常冲母亲发脾气，我上初中那会儿，觉得自己长大了，开始看不惯他的霸道。就私下问过母亲，为啥处处让着他？母亲说她十四岁就嫁过来，父亲比她大十来岁且是二婚。（第一个女人生病去世没有留下孩子）结婚不久她和父亲一起去犁地。那天拉犁的是一头牛娃子，父亲要调教它，所以让母亲先牵着小牛。结果那小牛脾气不好怎么也不肯守规矩。暴躁的父亲就扔下了犁扙和鞭子，跑到前面抓住牛的头，一口咬住牛耳朵，一家伙就咬下半截牛耳朵。牛娃子疼的鲜血淋漓撒腿拉着犁跑了，母亲吓的瘫软在地上。从此她再也不敢冲撞这个可怕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