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

       初冬的阳光有点慵懒无力。公交车内，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午后的困倦催逼得大家昏昏欲睡。

       司机猛刹车的同时，几乎所有人同时将上身猛往前倾。车又到了一站，车窗外的站台上零星地等候着几个人，随着车门的打开，互相谦让着上车。

       车门里上来两位老人，大家的睡意顿无，就连天上的那轮慵懒的太阳也似乎突放异彩。一位满头白发的老爷爷，左手拎着一个包，右手紧紧地拉着一位老奶奶的手，老奶奶把身体重心全都靠在老爷爷身上，老爷爷随着老奶奶的速度慢慢地挪动着脚步。那个小心劲儿，好像手里牵着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孩一般，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车厢的后面还有好多空座位，但坐在前面的几位乘客几乎同时站起来让座，其他乘客也都睁大眼睛，有点担心地望着两位老人挪动。那天司机也一改往日“快上，快上，上来的往后走”的催促声，一直到两位老人坐下后才松开刹车。

       那位老奶奶不知是得了什么病，很虚弱，侧坐在座位上，头靠着车窗户，一个劲地喘着粗气，想象不来她瘦削到了什么程度，罩着她躯干的那件棉衣，显得空荡荡的。她的脸庞仅有一巴掌大，眼睛深陷，眼神里除了无力之外却没有老年人的浑浊，素净的脸庞有点腊黄，齐耳的短发被一个黑色的发箍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看得出老奶奶年轻时很漂亮。

       老爷爷被大家的热情所感动，一个劲儿的朝大家道谢后，才坐在老奶奶身后的座位上。只见他戴一副褐色的大框眼镜，浑身透着一股儒雅之气，可能是牵老奶奶太过用力，他的额头居然冒出了汗珠，他掏出手帕擦过汗之后，便望着喘着粗气的老奶奶，眼神里透着古稀之年少有的爱怜。过了一会儿，他居然伸出宽厚的大手摸了摸老奶奶的头，顺手将老奶奶脸颊的几根头发捋到耳后，老奶奶侧脸望着他，坐在他们侧后方的我看得出她的眼神里盛满爱恋。

       车内特别安静,我相信，车内的所有人都被两位老人的举动所感染。这一刻，车内阳光明媚，照得两位老人满头的白发熠熠发光。

       很久以后，两位老人当初的模样与神情仍在我眼前清晰可见。见惯了大街上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年轻人，也听惯了已婚男女因为柴米油盐的抱怨声，爱情一度被大家滥用或者否定。如果走过狂躁的青年和因审美疲劳，想另有恋情的中年之后，在老年时仍能相濡以沫，厮守余生是不是爱情的最高境界？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死聚散，我曾经对你说过。拉着你的手，和你一起老去。但是战争并没有让男子完成自己的承诺。在现代“执子之手”早已演绎成浪漫或者俊男靓女初恋时的温情。其实”执子之手“是自打牵手的那一刻起，彼此将要用一生来兑现的诺言，是所有相知相恋的有情人一起走过岁月的风雨，在年过花甲甚至古稀时，依然能充满爱恋地为彼此拢去那飘散在脸颊的一缕白发，依然能牵着对方的手行走在冬日的阳光下的长情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