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盆子紫了

                  文、图/节节草

      赤帝一现身，荷花便争先恐后以最佳的姿势迎接，池塘里，红的妖艳、粉的娇媚、白的素雅，挨挨挤挤占尽整个季节风流。蛙虫也忙着献媚，低吟浅唱填满每个空间。

      蓝天白云下，放眼望去，千般热辣、万般炫目，惹得爱美之人趋之若鹜。君不见池塘畔，手机、卡片机、微单、单反……长枪短炮全都聚焦那踏清涟飘然而至的赤帝使者身上，原本寂静的池塘瞬间热闹起来。我也爱花，当然也经不住美景的勾引，驱车转场于各片荷塘，信步、驻脚、静坐，或愉悦、或怅惘，徒生许多感慨。

      追荷之路，面对荷花，我花痴病又犯，忘了脚下的路和身畔的人。突然，什么东西勾住了我的衣袂。转身、回眸、凝视，我的心瞬间漏跳半拍。那挨挨挤挤的荷叶、亭亭玉立的荷花，立即失去颜色，一如后宫失宠佳丽，再也没有骄傲资本。

      覆盆子！这从鲁迅百草园逃逸出来，沾染了三味书屋文气才情，保留了先生坚毅品性的植物，就那样霸占了我的眼眸、牵绊了我的脚步。

      对覆盆子我太熟悉了，俗名刺泡儿、又名栽秧泡儿。儿时房前屋后到处都可以见到它的身影。这藤状灌木生命力极强，无论向阳处还是背阴方，只要有泥土或石缝扎根，便可以野蛮生长，迅速蓬勃出一大片。每到春天，覆盆子开花了，白色的小花一嘟噜一嘟噜，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那味道毫不比栀子花逊色，逗得蜜蜂蝴蝶为之倾倒，徘徊其间不知归路。当然也不乏“采花贼”想要将之插于瓶中昼夜相伴，不过那得冒些许风险。所有的植株上都长满了刺，那刺和玫瑰的刺差不多，硬而尖，对心怀叵测者虎视眈眈，扎在身上火辣辣地疼痛。人不敢轻易触碰、牛羊绕道而行，这倒也让它更多了一份自生自灭的自由，风过，满地落英缤纷，又是另一番景致。花谢后，植株上结满了一个个小果，那果子一天天长大，夏天一到，外面含有一层绒毛的叶片在阳光下散开，露出里面的果实，果实最初是绿色，慢慢转黄、变红，最后变得乌紫。覆盆子熟了，“小馋猫”乐了。小心翼翼避开尖刺，摘下乌紫的覆盆子扔进嘴里，轻轻一嚼，满嘴酸酸甜甜，真的如鲁迅笔下写的一样：“色味都比桑葚要好得远”。覆盆子次第成熟，我们的天然零食库也就一直丰盈，要从初夏绵延至初秋。

      而今，在这荷塘畔，在这不被人关注的角落，覆盆子又熟了，以自己的方式也占据了夏的一部分，只是它太小、太普通了，以至于天天从它身畔路过的人所有的目光都被荷花吸引，忽略了它的存在。路上行人来的尽管来着，去的尽管去着，不断按下的快门里，没有它的一席之位。它拉住我的衣袂，是认出了当年那贪吃的我，还是不甘寂寞而用这种方式与我打招呼？无论如何，它都瞬间激活了我的记忆。记忆里伸出的手贪婪地避开尖刺，摘下一颗颗覆盆子扔进嘴里，熟悉的味道再次把柔软的心填满。

      仲夏，这悄然成熟的覆盆子，这从童年逶迤而来的故友，就这样和我在荷塘岸边的撞了个满怀，今夜，是否会侵占我整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