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带女王散步的时候,在溪崖边上看到了一棵枯木。
在北京这个季节,大概万树都像枯木,但是在冬天不掉叶子的南方,那么秃的就是一棵枯木,可惜我不能走近去看。
翁洮有一首诗《枯木诗》:
枯木傍溪崖,由来岁月赊。
有根盘水石,无叶接烟霞。
二月苔为色,三冬雪作花。
不因星使至,谁识是灵槎。
最爱其中一句“有根盘水石,无叶接烟霞”,你看那盘根错节巍然不动的模样,大概是逝去生命后依然最有毅力的生物吧,可是那又怎样呢?已无叶接烟霞。读到这的时候,本以为这是一首叹气诗,不想后面的两句却还有好几重意思。
虽然无奈,那股气犹在。在潮湿的雨季以苔藓为衣,在冬日以雪为花,一边是时间的飞速流逝,一边却是与之强烈冲突的无变化的静止。
其实我宁可不要最后一句,总觉得这句的对比落了下成,点题太过直白:如果不是皇帝的使者的到来,谁能认出来这是“灵槎”?第二三句,已经把那股巍然不动的清高,通过意境传递给读诗的人。不过也要这最后一句,以“星使”才能见“隐”吧。不知道老诗人最初写这首诗的时候,是否曾犹豫过。虽然以枯木自比,这蓬勃的生命力却完全不需要叶子就足以“接烟霞”。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读些诗。我想是不是和半月前读的《借山而居》有关。
某天和雷总聊天的时候,雷总说到什么样的书算是好书,从几个维度去考量。其中有一个标准,我选定为“意境”,就是一本书营造的一种沉浸式的氛围,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在心间,在阅读这本书的这段时间里,即使在阴雨天的屋檐下依然如沐阳光,即使躲在10斤重的被窝里依然觉得脊背冰凉,即使身处在嚣张跋扈的城市里依然如漫步山林诗意流淌……
《借山而居》就是在这个维度上尤为突出的一本书。冬子说:“阅读会带入一种视角。就是借用他人的眼睛,窥视别人的世界。”读完他的书,我就像是戴上了一副诗意的眼镜,看这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读完的第二天晚上我写日记的时候写道:
冬子在终南山上住的院子接连几天的严重睡眠不足,已经让我无法调动脸部肌肉去微笑。但是我的心里却弥漫着诗意的浪漫,大概因为昨天晚上失眠的时候,看的是冬子的《借山而居》吧。所以,一整天拿着花剪手起手落中,都带着一丝醉意。
诗意与醉意,相差几何?这股由他书中带出来的诗意,甚至绵延到了现在,以至于我这几天无论是洗衣拖地擦玻璃除尘,心里都充沛着很朴实的安宁和喜乐。
有位兄长说:“难以想象一双插花的手在井水中洗搓衣服。”
我却觉得,这是一幅多么美的画面。插花的手,本来就该砍过柴,除过草,淘淘米,涮涮衣。插花的人,本来就是要走遍山林,尝尽百味,才能插出意境,束之高阁就没有灵魂了。诗意就藏在洗搓衣服的时候某个散射阳光颜色的泡泡里,每一块因为浸湿而慢慢变色的地板砖,几粒米恰到好处地掉落在格纹的桌布上形成的构图,亦或是砂锅盖子上的洞很有节奏地吐出的热气……
就如我散步时候看见的“枯木傍溪崖,由来岁月赊。有根盘水石,无叶接烟霞”,将来的某天,也会出现在我的作品里吧。
冬子昨天的公号更新里说:
终南山什么时候最美?
答:当你去注意它的时候。
所以生活里不需要故意去吟诗作赋,人是诗意的,拉个肚子的味儿都充满诗意。
诗意地存在着,比写诗更重要。
2017-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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