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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冯超是一名程序员，做人老实本分，做事任劳任怨，生活中也没有不良嗜好，但年近三十岁的他却依旧单身。而身边那些长得比他丑，收入没他高的人却纷纷抱得美人归。冯超仔细琢磨过原因，最后得出两条结论：人太好、爱说实话。
冯超的的确确是个好人，从小到大几乎没犯过错，家里的零用钱也不私拿。读小学时，班里有几个男同学经常叠人墙偷看姑娘上厕所，冯超不仅拒绝了他们的盛情邀约，而且还跑到班主任那里揭发了他们的“罪恶行径”，当时差点获得年度感动全校学生。
正因为冯超人太好，所以造就了他爱说实话的习惯。这本来是个优点，可奈何如今社会充满了虚妄，以至于说实话变成了不利因素。
几周前，冯超参加公司例会，产品经理为了活跃气氛，挠搔着头顶为数不多的发丝，打趣道：“干咱们这一行，头发越少技术越好，好像不止是程序员，演员也一样，你看徐峥、葛优都是光头，真是又火又有钱。”
台下几个程序员变得法子附和产品经理的无聊梗，当轮到冯超的时候，他却不假思索地说：“他们那叫聪明绝顶，我们这叫谢顶，啥时候都不可能变得有钱，还是安心敲代码吧。”
冯超说完后，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沉闷，产品经理盯着冯超看了几秒钟，那眼神中所蕴含的信息量堪比一部批判题材的短篇小说，当晚冯超在产品经理的关照下加班到了深夜。
此后，冯超在产品经理的恩赐下经常加班，一个需求反复的改动。冯超知道这是产品经理故意给他小鞋穿，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因为他喜欢说实话。
2
某天下午，公司人事找到冯超，当时冯超心头涌起不详的预感，但他还是跟着一走一扭屁股的人事进了会议室。人事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客套话，随后切入正题：裁员。
对于这个结果冯超早有准备，毕竟今年是互联网公司的裁员高峰，前几天，冯超在楼下还见过一位外卖小哥一边送饭，一边在电话中跟别人聊bug，冯超通过他稀疏的头发和肥胖的身型，以及格子衫配冲锋衣的打扮，最终精准的判断出那位外卖小哥曾是一名程序员。
冯超和人事谈妥赔偿之后，约定明天做工作交接，完事后就可以离开工作了数年的公司，说实话冯超对于公司没有任何不舍，如果说有，也只是局限在同事，尤其斜对面的大眼妹子，冯超记不清对着她咽了多少次口水，颇有种“望妹止渴”的滑稽。
由于已经签了离职协议，所以冯超可以准点下班了，再也不用像做贼一样左顾右盼观察领导是否还在工位上。今天他丢了工作，反而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畅快。
冯超大摇大摆走到楼下，看着从身边走过的一对对的情侣，又想到自己还是孑然一身，不禁悲从中来，鼻子竟有些酸涩。
“哎呦，哪个好心人扶我一把啊。”
一位大妈摔倒在地上，对着过往的青年男女发出求救，但那些光鲜亮丽的人对她视若不见。
冯超瞥一眼大妈，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该不该将大妈扶起来，毕竟以前听过太多碰瓷的故事，更何况冯超刚在心中给自己立下两条规矩：不当老好人、不说大实话。
交通灯变绿了，冯超迈步向前走，却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冯超轻叹一口气，迅速转身将大妈扶起来，俩人慢悠悠地过了马路。
“小伙子，你是个好人。”大妈充满感激地看着冯超。
冯超被大妈的夸赞搞得有点懵，“你是个好人”像极了一句嘲讽。
冯超苦笑一下，打算早点摆脱大妈，以免再生出什么祸端。
可当转过身，却被大妈用手拉住了袖口：“小伙子，别着急走啊。”
冯超心头一颤，心想这下完了，大妈肯定是想顺杆爬，最好能讹点过年的钱。冯超越想越怕，于是用力挥舞手臂，想要摆脱大妈的拉扯。
但大妈手上好像有千钧的力道，任凭冯超怎么用力都是徒劳，冯超有些不耐烦地喊道：“松手吧，我刚失业，就是一个穷小子，没钱给你。”
大妈微微摇头：“你帮了我，我怎么会要你的钱呢？有什么愿望说一个吧！”
“搞什么啊？阿拉丁神灯转世？你是在为电视台录真人秀吗？”冯超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记者和摄像机。
大妈再次强调一遍：“说吧，我帮助你实现一个愿望，但不能是物质方面的。”
冯超看着大妈一脸认真的胡说，实在不想继续听她意淫，便随口说道：“我这个人总是说实话，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我就在想了，如果身边的人都说实话将会是什么情景。”
大妈拉起冯超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冯超猛然一惊，心想这光天化日之下，别人再以为自己占大妈便宜呢，于是想把手缩回，但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大妈，你这是干嘛！让别人看见多不好。”冯超有些紧张，他没想到大妈会以这种方式碰瓷。
大妈没有理会冯超，两人仍旧保持着奇怪姿势，大概过了几十秒，大妈放开了冯超的手，郑重地说：“小伙子，你的愿望实现了。”
冯超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听真话的愿望啊，明天你遇到的所有人一句谎话都不会说，但是你要记住，你跟他们也要说实话，一句谎话都不能说，不然后果很严重。”大妈注视着冯超，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什么后果？”
“你记得就好了，我该回去了。”大妈转身离去，步履十分轻盈。
冯超只觉得大妈的话太扯，随便应付几句便匆匆离去。
3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冯超洗漱完毕下楼吃早点，刚坐到餐椅上，便听到隔壁桌一对母女传来荒唐的对话。
“妈妈，昨晚爸爸去哪了？”
“还能去哪，八成去找那个狐狸精了。”
“爸爸为什么不喜欢回家了？”
“因为妈妈老了，不好看了。”
冯超诧异万分，咬了一口包子压压惊，但发现包子馅味道有点怪，自言自语嘀咕道：“这包子什么味啊！”
“你的嘴还真巧，这是昨天剩的包子，原本都快坏了，老板不舍得丢，这不又卖给你了。”一位服务员对着冯超大声喊道。
冯超打探着周围食客们，发现他们居然对服务员刚才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冯超猛然间想起昨天街头遇到的大妈，她曾说自己今天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会撒谎，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是有点邪乎，莫非真如她所说。
冯超决定试探一下，冲着服务员喊道：“服务员，这盘子好像不干净啊，洗了没？”
“洗了啊，一星期洗一次，你嫌脏啊，以后自己带餐具来呗。”服务员笑嘻嘻地回应。
冯超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刚要开口，猛然间想到大妈的嘱咐：只能说实话。
冯超说：“嚯，真够厉害的，那你们老板可真够缺德啊。”
服务员回应：“对喽，只有缺德才不会缺钱，你说对不对！”
冯超点头称是，心中却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母子吃完饭转身离开，旁边一位大爷盯着孩他妈的背影，啧啧称赞：“身段不错，看得都解馋，要是能摸一把就好了。”
那母亲对着大爷回一句：“你这种老流氓趁早死了吧，省得浪费国家资源。”
大爷听后哈哈大笑，继续吃面前的包子。
冯超从面馆出来，乘坐地铁去公司，一路上所有的人都在说实话，从家长里短到男女情感，听得冯超浑身冒汗。
4
到了公司后，冯超先在门口稳了稳神，他很期待公司职员们一旦都说了实话将会是怎样的情景。
冯超带着笑意走进公司，对着前台浓妆艳抹的姑娘说道：“美女，你这妆可够厚的，能找到男朋友吗？”
前台姑娘白一眼冯超：“你一个失业人员就别操心这些了，老娘就是单一辈子也不找你这种土鳖程序员。”
冯超心中有些不快，前几天这姑娘还夸他人老实赚的多呢。
冯超决定报复一下她，开口问道：“都说你是公司里最乱的姑娘，是真的吗？”
前台姑娘不屑一顾，笑道：“你才知道啊，我临幸过的男人比你见过的都多，土鳖，趁早办手续去吧。”
冯超冷笑一声，昂首阔步走进公司，随即听到了近乎疯狂的谈话。
平时特喜欢拍老板马屁的阿荣，居然叉着腰对老板破口大骂：“老板，你咋越来越脑残了呢？能不能长点心啊。”
老板气冲冲地回应道：“你居然发现了我脑残的事实，那我绝不能留你了，我得想办法开掉你。”
“老板，你该给我涨工资了，不然我可就离职了。”产品经理走到老板跟前抱怨道。
老板冷冷地说：“如果不给你涨工资，你一定会离职吗？”
产品经理摊开手：“不会啊，我就是吓唬你，谁不想多拿点钱啊。”
老板吐一口痰，骂道：“滚去工作吧，你们这些员工是我带过最差的一批。”
冯超干咳了一声，希望能引起老板的注意，然而未能如愿。
“嘿，吸血的资本家，我来办离职，我好歹是为公司奉献过的员工，你怎么就舍得开掉我呢？”冯超忍不住开了口。
老板阴笑着：“这有什么不舍得，公司是我自己的，你们是打工的，我看重的是赚钱，不是什么兄弟情义。”
“就知道你以前的话是忽悠，甭废话了，签个字吧，这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待。”
“好说，公司里的物品都归还了吧。”
“你倒是精明，放心吧，我一张纸都不会拿。”冯超双臂叉在胸前，“你觉得产品经理那孙子怎么样？”
“不怎样，做人挺不厚道，可我就是喜欢他的不厚道，他要是太讲义气，公司就没办法发展了。”
冯超内心有些失落，看着老板满脸诡笑，突然明白大家都说实话也不是件好事，因为世间很多事不需要真相，或者本就没有真相，而谎言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维持平衡。
冯超拿着签好的文件朝公司门口走去，老板在身后提出疑问：“你对现在的自己满意吗？”
冯超双手紧握，回应道：“很满意，至少不用像你这种奸商算计别人，至少我是干净的，至少……”
冯超话没说完，只感觉身体有些发软，慢慢地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冯超再次睁开眼时，昨天的大妈站在几米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究竟是什么人？”冯超有些惊慌。
大妈慢悠悠地问：“我是谁不重要，你还记得我昨天说的话吗？”
“什么话？”
“一天之中不能撒谎。”
“我没撒谎啊。”
“不，你撒谎了，你老板问你对自己满意吗，你就撒了谎，其实你很渴望成为老板那种人。”
冯超一时语塞，他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好像自己当时是撒了谎，那是一种无意识的撒谎，以至于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大妈冷笑道：“想起来了吧，之前我对你说过，只要你撒了谎，就会遭到处罚，所以接下来……”
“怎么样？”
大妈边说边向后退：“明天你遇到的所有人还是会说实话，只有你不撒谎，游戏才算结束，不然就会永无休止的循环下去，记住了吗？”
冯超怒喊道：“我不玩了，退出可以吗？”
“不行，因为是你自己开启的游戏，只能玩到底！”
冯超以为自己处在梦境中，拍打着脑袋，让自己变得清醒，结果却发现一切都是真的。
从此，冯超一直被困于没有谎言的世界，他发现任凭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在这个世界中做到一句谎言不说，他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说谎比说实话更难。
【作者：山河，公众号：山河故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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