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好几天未曾下雨,州河的水波光粼粼。对此,城里的人有两种说法,一是河底藏着灯火,二是河面闪映星光。林一叶觉得是后者,因为他刚上高一,更喜欢比灯泡浪漫的繁星。
林一叶坐在教室窗前,地理老师正在解释州河的源头。
“往小了说是渠江,往大了说是长江。但人嘛,就是喜欢折个中,我们就当它是从嘉陵江流下来的就可以了。当然,我觉得主要还是嘉陵两个词听起来更有那么点儿意思…”
月亮被薄云稍稍遮掩,一阵凉风吹到了城南。
在城的南面,州河从东往西流。只不过当前年代不兴方向,更常用的是某条街某条路某个标志建筑。便是:在滨河路,州河从江口电站往下流。
滨河路紧邻州河,有着石制的护栏和地板。中间每隔上五六米,是一个个方正的石花坛。
花坛不大,里头满是开得葱郁至极的一串红。近日还栽了几株黄杨树,半人高,修剪得十分整齐。夜晚朦胧之时,从远处望去像是一朵朵低矮的绿菌。
花坛边缘坐着不少老人乘凉,他们手里的蒲扇不住拍打,欲驱散身心的燥热。
路边修脚房店铺老板噼里啪啦拉下卷帘门,待擦过额头汗珠后,喊住了街边卖凉虾的小贩。小贩推着车停在路灯下,不锈钢大锅里冰块和洁白的凉虾借着灯光闪闪摇晃,其光景像极了河里湍湍流水。
河对岸是笔架山,此时仅能见到它笔架般的轮廓。风从山沟一阵阵吹到滨河路上,呲溜一圈又掠过河面,把烦闷尽数沉入水底。
洲河望不见尽头,而滨河路最西边,隔着一条宽沥青马路,就是林一叶念的高中。
…
“叮…”
树叶沙沙,河岸蛙鸣,草窝门前的虫子放声歌唱,过往的汽车不甘示弱骤然鸣笛。
原本寂静一片的学校炸成了一团――下晚自习了。
不远处滨河路上纳凉的三两老人,也都慢悠悠起身,用蒲扇拍了拍屁股,沉默中拾起步子。
…
林一叶脚步匆匆,他是被饿坏了,握着三元钱直奔校门口的糯米饭团―白白的糯米,里面混杂川渝地界独有的香脆咸菜。
始终是一个中年女人坐在校门口的台阶上售卖,清晨和傍晚都能见到她略微佝偻的脊背。
薄云积厚,月光藏了起来。林一叶沿着路灯,几下便抵达校门,步向台阶之际,被一个陌生的女孩拦住。
“林一叶!”
“恩?”林一叶不解地望着她,瞅了瞅几步远装有饭团的竹背篓,有些不耐烦,“干什么?”
只见那女孩的两只手从背后递了前来,借着昏黄的灯光,他看到一封浅紫色的信和贴着一只小熊的金属盒子。
“是我一个同学给你的,她叫一一,她喜欢你。”
林一叶眼神一愣,四周仿佛猛地安静下来,女孩清脆的声音像是融化在了风里。
“啊?”他不敢相信这个年代还会收到情书。
“她叫一一哦!”女孩见人越来越多,直接将两样东西塞给他,挥挥手,蹦跳着离开了。
人潮渐渐拥挤,四周一片嘈杂,林一叶不自觉紧紧攥着这两样东西。他的心通通地跳,像是古时铁匠正用一个大铁锤在用力地敲。
他的视线顺着女孩的身影穿过黑暗,穿过浮躁的夏天,在一棵挺拔柏树下望见了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的一一。
…
林一叶回家要沿滨河路走上一段,最后在西门转弯。不知为何,他比往常走得快很多。一路间,花坛里的一串红随风摇曳,鲜艳的大红色轻轻荡漾。昏黄的街灯下,他背着的书包大大张开,三张一块钱的纸币随着步伐,在其内有节奏地跳舞。
夏条绿已密,朱萼缀明鲜。
热得异常,林一叶额头上不停冒出豆大汗珠。他并未擦拭,任由它划过通红面颊滴落在地。
云朵散了,路灯争不过明月,皎洁充满整个世界。林一叶侧过头瞧河水,他知道,此刻天上开满了神秘晶莹的满天星。
一群萤火虫锦上添花,打着灯笼翩翩起舞在漫水桥四周,划出白色的轨迹。白光最后凝成一团,飘飘然远去。
他眼前突然浮现名为一一的女孩在路灯下白皙的面容,心里头痒痒的。
…
到家了。林一叶随手锁住房门,靠在窗前的书桌。
他撕开蓝色信封,小心翼翼掀开盒子。
是一盒手工折的小星星,五颜六色。
风吹偏了刚下起的毛毛细雨,几点雨滴在了白色的信纸上,上面写着“微风轻轻起,我好喜欢你”。
望着远处灯火阑珊,少年的某种心思如熔浆滚滚喷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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