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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作者: 河清浅 | 来源:发表于2018-10-27 23:46 被阅读0次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2016年04月15日 07:36:16  来源: 新华每日电讯10版 【字号 大小】【留言】【打印】【关闭】

      能不能做到把自我压缩一点,把朋友看重一点;往简单说,是如何平衡好碎片化的时间与朋友间不可缺少的深入交流。别朋友面对面坐着,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眼睛却不看对方,看着自己的手机……

    ■关山远

      在春暖花开的时候,“xxx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刷屏了,各个忙碌的行业,都在吐自个儿因为忙碌而失去朋友的槽。这是一种戏谑,有些小矫情,也有些切实的无奈:春光大好,正是呼朋唤友欢聚时,却这个忙那个忙,忙到没有朋友,弄翻了友谊的小船。

      友谊不是地久天长吗,怎么说翻就翻呢?

      各种版本的“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都说明一个道理:友谊需要时间来呵护。人世间有很多令人动容的友谊,历经岁月淬砺,而保持本色不变。但也有很多缔结已久的友谊,却在时间的河流中倾覆了。友尽,绝交。

      今天的朋友绝交,是拉黑,删除电话并设置屏蔽,不再联系。古代通讯远不如今天发达,友尽了,给对方写一封绝交信。有时把两人间的绝交信变成了公开信,动静就大了。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听说朋友山涛(字巨源)高升了,要举荐自己替任他,嵇康怒了,发表《与山巨源绝交书》,申明自己不堪礼法约束,谢绝引荐,友谊的小船翻了;东汉的朱穆,处处照顾旧友刘伯宗,但刘伯宗后来官越做越大,位列朱穆之上了,趋炎附势,轻蔑老友,朱穆怒了,致函刘伯宗:“咄!刘伯宗于仁义何其薄哉!”同时附《与刘伯宗绝交诗》,友谊的小船翻了。

      这样的故事在书上能够找到很多,书上一般不会记载寻常平民的友谊或友尽,记载的都是一些有名的读书人的行为,读书人最擅长的就是文字,写一封圈子里朋友都能看到的绝交信或绝交诗,既树自我之形象、泄心头之恶气,又给从友人变路人的绝交对象制造舆论压力。

      清朝初年有一对好友陈梦雷、李光地,同为福建人,又同一年同榜进士及第,那关系不是一般的好,简直亲如兄弟了。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一个变故,也许他俩还能一直快乐地划着友谊的小船。变故发生在康熙十二年,分藩福建的耿精忠起兵造反,恰好此时陈梦雷与李光地均在福建,耿精忠逼二人就伪职,并把陈梦雷父亲软禁起来。怎么办?两人约定:陈梦雷假装就范,潜伏叛军之中收集情报,李光地则用蜡丸将收集的情报秘密封存之后跑路,这情报后来献给朝廷,对清军入闽平叛贡献甚大。3年后,耿精忠兵败,李光地因为传递情报立了大功,但是陈梦雷呢,却因投附逆贼而被逮捕押往京师,关入大牢论斩。能够救陈梦雷的,只有李光地了——他是他潜伏的唯一上线。

      这对好朋友,本来约好了要做对方的守护天使。但事情发生了变化:虽然陈梦雷入狱前后多次要求李光地为自己作证辩诬,但后者居然坐视不理。陈梦雷大恨,在狱中揭露真相,说李光地“欺君负友”,一时舆论大哗。此后李光地上书皇帝请求宽恕陈梦雷(也有一说他是顶不住舆论压力被迫而为),但对于陈梦雷做内应贡献军事秘密一事,只字不提。陈梦雷免于一死,被流放到辽宁。在流放途中,陈梦雷写了近五千言的《绝交书》,文采飞扬,传到京城后,连康熙皇帝都给点赞了。

      这对昔日好友,接下来的命运全然不同:李光地青云直上,而陈梦雷在流放地大病一场,家中父、母先后去世;妻子也在流放地亡故。陈梦雷虽然后来在学术上卓有建树,但他对李光地的恨,如滔滔江水,而李光地终其一生,都背负着骂名。事实上,李光地是个好官,能干又清廉,在理学研究中也颇有造诣。后人也因此指出所谓对不起朋友云云,是冤枉了李光地。此事是非争论,也成了一桩历史公案。

      是的,于情于理,都无法解释李光地为何不救陈梦雷。近阅《读书》杂志上赵刚所撰《解读李光地卖友求荣案》一文,有所悟:陈梦雷与李光地均是当时学问大家,但陈梦雷精通辞章,才华横溢;而李光地长于理学,治学严谨。李光地很早就敏锐意识到康熙相比理学对于辞章之学有更浓厚的兴趣,因此对于陈梦雷有深刻的不安全感——一言以蔽之,“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陈梦雷的货,比他的值钱。细思恐极。

      友谊的小船翻了,自然是出现了失衡。像朱穆与刘伯宗绝交,是因为两人地位出现失衡,刘伯宗作为小弟处处被朱穆罩着的时候,二人友谊是牢固的,但是当刘伯宗不当小弟了,还瞧不起以前的大哥时,平衡的格局被打破了。牢固的友谊,建立在一种均衡的基础上,不只是经济地位(《老炮儿》中老炮儿拒绝已成富人的发小之馈赠即是例证),还有文化、爱好、见识等等,即共同的价值取向,一旦一方发生变化,就会造成不平衡。

      维持友谊,确实很难。友谊的核心在于亲密,这个亲密的空间并不大,如果其中一人难以遏制私欲,私欲越来越膨胀时,必然会压迫另一方,及至“砰”的一声,友尽,绝交。所以越是形影不离的朋友,越容易反目成仇,彼此太熟悉,共同拥有秘密太多,一旦绝交,没了安全感,往往会下狠心做狠事,写封绝交信置对方于舆论压力下算是相当文明的了,像电影《太极张三丰》中,张君宝与董天宝这对一起长大的兄弟最终却要分出生死才罢休的故事,在历史上是屡见不鲜的。

      上面说的都是男人绝交的故事,如果友谊的小船上,坐着的是两个女人,又会怎么样?

      跟男人相比,女人之间似乎更难建立长久的友谊,在层出不穷的宫斗戏中,女人之间的联盟是短暂与变幻的。在男权社会中,女人一切以男人为中心,能够守住自己的男人,就是最大的胜利,所以宫斗戏中,两个宠妃是无法真正做闺蜜的,一个宠妃跟一个怨妃也是无法做闺蜜的,一般的闺蜜组合是:怨妃-怨妃。

      《九州春秋》中记载了一个可怕的阴谋:“司隶冯方女,国色也,避乱扬州,术登城见而悦之,遂纳焉,甚爱幸。诸妇害其宠,语之曰:‘将军贵人有志节,当时时涕泣忧愁,必长见敬重。’冯氏以为然,后见术辄垂涕,术以有心志,益哀之。诸妇人因共绞杀,悬之厕梁,术诚以为不得志而死,乃厚加殡敛。”说的是东汉末年,大军阀袁术得到一个绝色美女冯氏,非常喜爱,后宫的其他女人自然妒忌,忽悠冯氏说:袁术最尊敬有志向有节操的人,你应当时时涕泣忧愁,一定特别受他敬重。这个冯氏看来是胸大无脑之辈,居然相信了,以为其他女人是她朋友,为了她好。于是她果然见到袁术就哭泣,袁术认为她胸怀大志,更加垂怜她。然后有一天,一群坏女人把冯氏给绞死了,吊在厕所的梁上。袁术那个伤心啊,但他认为冯氏平常总是哭,应该有严重的抑郁症,是因为郁郁不得志而自杀,没想到自己和冯氏,都被装进了一个精心设置的陷阱。

      冯氏傻就傻在不明白这个道理:女人间只要有竞争关系,就没法做朋友。在今天的语境中,闺蜜则成了潜在的竞争者。很多天真无邪的女孩子都遭遇过这样的友谊小船之翻沉模式:好好的闺中密友,一旦有了男朋友,立刻拉开了距离,有的干脆断了交往,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有部韩国喜剧电影叫《女朋友们》,讲述一个花心男子,同时脚踏三只船,与三个姑娘恋爱,突然,这三个姑娘凑到一块了,在彼此争夺爱情的过程中,三个女人渐渐成为好友。这是一个离奇故事。用导演姜锡范的话来说,不要将这部影片单纯看作一部女性电影,更非女权电影,“浪漫也可以用荒诞来诠释。”对的,荒诞。

      跟男人的友谊相比,女人之间的友谊,更加敏感与微妙,两个大美女无法做朋友,两个大丑女也无法做朋友,像《女朋友们》电影里三个同时爱上一个男人的大美女,更加无法做朋友。她们的友谊往往建构在一种反复比较下才达成的均衡状态之中,两人之间要有一定差距,让优势一方确定心理优势,但又不能差得太远,差到一个瞧不起另外一个的距离。钱钟书先生的《围城》,对女人之间的这种关系,进行过细致描摹:

      “范小姐发现心里有秘密,跟喉咙里有咳嗽一样的痒得难熬。要人知道自己有个秘密,而不让人知道是个什么秘密,等他们问,要他们猜,这是人性的虚荣。范小姐就缺少这样一个切切私语的盘问者。她跟孙小姐是同房,照例不会要好,她好好地一个人住一间大屋子,平空给孙小姐分去一半。假如孙小姐漂亮阔绰,也许可以原谅,偏偏又只是那么平常的女孩子。”

      在《围城》后半部分,方鸿渐娶了孙柔嘉,新婚夫妻回家,也是颇有趣味。方家老二老三先结了婚,二奶奶三奶奶同处一个屋檐下,自然频频明争暗斗,关系好不到哪里去,但孙柔嘉来了,二奶奶与三奶奶之间突然友谊爆发了,因为孙柔嘉家庭条件不错,自己又读过大学,而二奶奶三奶奶家境平常,还只上过中学,她俩在羡慕妒忌恨中,结成了同盟,书上是这么写的:“二人旧嫌尽释,亲热得有如结义姐妹(因为亲生姐妹倒彼此妒忌的),孙柔嘉做梦也没想到她做了妯娌间的和平使者。”

      第三种组合来了:如果友谊的小船上,坐着一男一女,又是什么情形?

      很多人认为不会有这样的小船,法国大文豪雨果就下过判断:“男人和女人之间是不存在友谊的。”但其实是应该有的,且不说金岳霖与林徽因,就说宋代文豪柳永,就跟很多女性结下了深厚友谊。

      柳永年轻时,一直想通过科举考试谋取功名,但是屡试不第,就作艳词聊以自遣,后来宋仁宗当皇帝了,仁宗是个出了名的宽厚皇帝,柳永以为机会来了,再次参加考试,但仁宗也对柳永好作艳词不满,及进士放榜时,仁宗就引用柳永词“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说:“既然想要‘浅斟低唱’,何必在意虚名”,遂刻意划去柳永之名。也有一说,有人特意向仁宗推荐柳永,仁宗回复“且去填词”。自此后柳永不得志,遂出入娼馆酒楼,自号“奉圣旨填词柳三变”。

      断了做官之心后,柳永就很投入地做一个流行歌曲的创作者了。在宋代,歌伎以歌舞表演为生,竞争很激烈,所以当时舞蹈老师和词曲作者非常受欢迎,何况是艳词第一高手柳永。于是歌伎们纷纷跟柳永交朋友,柳永也因此找到了谋生之法。他教坊乐工和歌伎填词,供她们在酒肆歌楼里演唱,常常会得到她们的经济资助,不至于有衣食之虞。

      同是天涯沦落人,自然能坐上友谊的小船。在留传于世的柳词中,涉及歌伎情感方面的有150多首,歌伎成了柳永词的演唱者和主要歌咏对象,也因此奠定了他的文学地位。柳永与歌伎们的友谊,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据传,柳永晚年穷愁潦倒,死时一贫如洗,无亲人祭奠。歌伎念他的才学和痴情,凑钱将其安葬。每年清明节,又相约赴其坟地祭扫,并相沿成习,称之“吊柳七”或“吊柳会”,这种风俗一直持续到宋室南渡。

      当然,我们能够想象,柳永与众多歌伎之间,并非全部是友谊,也有爱情,换句话说,这群与柳大文豪交往的歌伎中,既有女性朋友,也有女朋友。

      “女朋友”与“女性朋友”,一字之差,却始终被很刻意地强调。“知乎”上有一个问答,“女朋友和女性朋友的区别是什么?”比较平庸的回答是:女朋友是自己的,女性朋友是别人的。一个很高冷的回答是:“中国人取名字有一个习惯,缺什么,一定要在名字里面补,五行圆满才行”意思是:与女性朋友没有性。

      唐朝美貌才女鱼玄机,是大诗人温庭筠的女性朋友。她十一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两人吟诗作对,关系微妙。温庭筠才华横溢,人也风流,喜欢和歌女厮混。鱼玄机应该是对他深情无限的,但是他跟她之间,始终小心翼翼,最终给鱼玄机和已有妻室的李亿做了媒,也因此埋下了鱼玄机的人生悲剧。

      温庭筠为什么没有把鱼玄机从女性朋友变成女朋友呢?后人分析,或许是他自卑,他相貌极丑,时人因称之“温钟馗”。这似乎也说明了一个道理:一方极丑,是能够维持男女之间的友谊的。也有人分析,温庭筠想维系这份男女友谊,或者说享受这种暧昧的感觉,不愿意跟红颜知己上床。

      “跟红颜知己上床”,被称为当今几大傻之一,友谊的小船,碰到一张大床,绝对翻个底朝天。当年也是。唐朝有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叫步非烟,是武公业的爱妾,丈夫很爱她,她过得也还不错。但丈夫公务繁忙,常常不在家,步非烟又是个文艺女青年。唐朝比较开放,步非烟跟隔壁邻居赵象认识了。赵象是个文艺男青年,两人成了笔友,彼此以诗文相赠,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如果两人一直保持着这种笔友关系,倒也没事,但两人日久生情,终于私通,赵象与红颜知己上了床。

      一年之后,事情败露了,原因是:步非烟曾经因小过错鞭打了一个婢女,结果这婢女向武公业告状了。丈夫大怒,逼问步非烟,后者坚决不说,丈夫盛怒之下,将步非烟绑在柱子上鞭打,步非烟仍然不说,结果被活活打死了。

      友谊与爱情,确实很容易发生转变,而这种转变的结果又往往是不可预料的。当然也有一些高手,处理此类问题时游刃有余,比如有的奇女子,能够把追求自己但自己看不上的男子,全部变成男性朋友,还有一些奇男子,能够把分手了的女友,全部变成妹妹,在女朋友与女性朋友之间,硬生生而又无比高明地增添一个新型男女关系:非血缘关系的妹妹。这些“妹妹”是无奈又不舍的,这种酸楚全在歌中唱出来了:“是否每一位你身边的女子/最后都成为你的妹妹/她的心碎 我的心碎/是否都是你呀你收集的伤悲……”

      遥想远古洪荒,人类初诞,一个猎人正被猛兽逼上绝境,森森獠牙,近在眼前,血盆大口中喷出的腥臭之气,扑面而来,绝望间,另一个猎人不顾生死,猱身而上,给了猛兽致命一击。二猎人咧嘴相视而笑,伸手紧紧相握,身体甫一亲密接触,电光石火间,一种神奇的情感已经凝结诞生,这是一种能够互相托付的信任,这是一种能够零风险或低风险分享秘密的安全感,这也是一种仅存于两人或少数几人之间的隐秘的精神同盟……这情感深镌于人类基因,代代传承,寄托着每个个体关于社会关系最美好的一个层级的渴求。

      这种神奇的情感,就叫“友谊”。

      不管什么原因,也不管是友谊的小船还是巨轮,翻掉了,都是件让人悲哀的事情。因为友谊是人类最珍贵的情感之一,人人都需要友谊,人人都不愿意失去朋友。

      韩国有部电影叫《朋友》,号称是韩国人看过次数最多的一部影片。电影结局很残酷: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两个朋友,却因为长大后加入不同的黑帮阵营而火并,最终在一个雨夜,张东健主演的男主角,被自己的昔日小伙伴指使的凶手,活活捅了几十刀,他开始试图逃跑,到倒在地上挣扎,到生命结束之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尖刀不断扎入自己体内……

      《朋友》中有一句台词:“我不知道朋友的真正意义,直到老师把它写在黑板上,那是‘长久亲密的伙伴’……”长久亲密,有多长久?很难有答案。只能说,缘分有用尽的时候。友谊,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想念而无法拾回的乡愁。

      为了让友谊长久,人们常常借助于一些仪式,比如结拜兄弟,是的,刘备关羽张飞桃园三结义,友谊维持了终生,但正如再盛大再感人的婚礼也无法确保夫妻终生相爱一样,再庄严的仪式,也无法保证友谊小船一直平稳驶向人生终点。电影《投名状》,三个男人结拜为异姓兄弟,同生共死,却在胜利来临之后,被命运之手操纵,互相残杀,“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的口号,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现实面前,冷酷而可笑。其实这是一部反“江湖乌托邦”的电影,武侠片长期建构的“兄弟义气”“男人友谊”,在这里轰然坍塌,却令人更深刻地思考人性与友谊。

      柳宗元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为人友者不以道而以利,举世无友。”朋友之间并非不可不言利,但如果结交朋友过多或全部追求利益,友谊的小船确实说翻就翻了。当然,今人跟古人相比,维系长期的友谊更难,不仅仅是“道”和“利”的平衡关系,还有更多平衡需要维系,往高深说,能不能做到孔子所言“不忘久德,不思久怨”,把自我压缩一点,把朋友看重一点;往简单说,是如何平衡好碎片化的时间与朋友间不可缺少的深入交流,朋友面对面坐着,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眼睛却不看对方,看着自己的手机。这个场景,至少能预示一件事:友谊的小船,快翻了。

      是的,我们不用把朋友相处之道看得那么高深莫测,我们更希望回到那个简单的时刻:

      相视一笑,莫逆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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