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的今天,偶尔我也会想起A城,我在A度过了人生的前十几年。A城是个三线小城,与中国其余的三线小城并无太大差异,有着过时的大厦,破旧的砖房和腥臭的街市。回想起A城,我脑中竟不能浮现一副完整的样貌,我脑中有着两个A城,一个是儿时的,一个是少年时的,两个时期的A城大相径庭,以至于我也近乎遗忘A城的样貌了。
我在A城的最后几年,是在B中,B中是一所高中,随着市区的扩建搬到了郊区。回忆起B中,却只想起了C。C是我的英语老师,是新入职还是教过一届我已记不清了,只是,对后来的某些关于C的记忆却无比清晰。
C的姓很特别,那个姓的人估计是不愿被人称呼的,然而不仅C是老师,C的父母也是老师。
不过C是英语老师,要叫英文名,就不知道C的父亲是什么老师了,不过就算是英语老师,估计那时候也不时兴叫英文名。
第一天的第一堂课,我记得是C上的,初见C就感觉很面熟,可又说不出来是像谁。第一节课C没有讲课,C只是讲了学科如何学习一类的东西。和以后的课相比起来,这算是我记得比较清晰的一节了。
除了开始几节课还算是认真,此后C的课就是混混沌沌的了。但迷迷糊糊中还有点大致印象,只记得开始英语成绩是很差的,C教两个班,月考,两个第一,另一个班是前面个。
考完C就生气了,晚自习发了一顿脾气,不记得C有没有哭,我印象中这种女老师是很容易就哭的,可是按C后来的性子来看是不会的,我大概记得也没有。
后来C决定严整,于是每天上课起来,C就带着我们喊,“我们是第几”“倒数第一”“我们的目标是”“倒数第二”。
C的字是很有个人风格的,她的字不像个女老师,像个老医生,却恰好符合她的性格。
C的办公室我是常去的,不过不是自愿的,每次考完我都要去C的办公室。说了些什么呢,我也不大清楚了,大概是好好学习一类的吧。每次我都去,每次我都还去,每次都还让我去。
C在别的班上晚自习时做了件很傻的事,C是给别的老师代上的。C在讲台上低着头备课,边备课边玩头发,抬头时却发现很多人已经抬着头发笑。C感觉有点吃亏,却又理亏,于是便说他们班虽然成绩好,但纪律不如我们班。C觉着出了气,有低下了头,不过没再玩头发。
C后来又带着我们喊倒数第三倒数第四,不过可惜,没喊到倒数第五,就分班了。
分班了,我们是文科班,英语总算是好了一些。C也不必每天都带我们喊倒数第几这种话了,该喊正数了,不过后来我们什么也没喊。
记得有个元旦晚会,C被拉上来骗着唱了一首歌,说是别的老师都唱了。C唱的是《莫斯科没有眼泪》,C以为我们会和她合唱,至少知道这首歌,可惜我们只听到了C一个人声音。这是C被骗唱的第一首歌,也是最后一首。
C后来唱上瘾了,让我们也一起唱,就让,我们每周自己学一首歌,然后教,这样就能每周学会一首英文歌。记得教的第一首是《speak now》,也是我喜欢的唯一一张她的专辑。我们起哄让C来教,C总是推脱,后面推不过,就定在后一个月。
C总是被我们嘲讽找不到男朋友,因为她太傻了,像个小学生一样,我们也总是找着关于C的男朋友的蛛丝马迹,虽然始终什么都没找到。C每次被我们嘲讽时都翻白眼。总是这样,我们觉得C永远也不会找到男朋友,C也从来没有反驳过。
后来,C不见了,C彻头彻尾的消失了。我记得消失的那天我又被C叫去办公室,这次,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没去办公室,C也只是让我去找她。那天下着雨,阴冷沉郁的雨,C在打电话,我跟着她走,走到后面,C的电话打完了,也只是跟我说了些要好好学英语,英语很重要一类的。然后C就走了,C就往校门去了,说是她母亲在等她。
晚自习该C上,C却没来,班主任来说C辞职了,去德国了,我一开始是不信的,我不信一个大活人一个下午就不见了,班主任说她害怕自己不能和我们告别,于是直接走了。我终究还是信了,当时只是觉得很讨厌,以后睡觉的课少了,后来才发现担心都是多余,我那一整年的课几乎都是睡过去的。那天晚上雨停了,A城总是这样的,断断续续的雨,总是不一口气下个痛快。
晚上下了晚自习我总习惯一个人先跑不是想快点回去玩,就是想一个人走。以前我没住过校,现在住校了不想每时每刻都是人。走出教学楼的那一刹我习惯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里面的空气总是很沉闷。我还习惯在那时候抬头看云,有时会看到星星,有时会看到月亮,有时会看到飞机,有时什么也没有。天上亮着但不动的是星星,动的是飞机,飞机只要一会就会飞到看不到的地方去。那天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飞机和星星。我还是抬头看,我想C此刻也许就在飞机上,德国那么远的,她要飞很久的,她此刻也许就在我看着的天上,不是这片天,但总有着那么一片天。
后来偶尔听到的关于C的消息。说是为了爱情,你跑去那里。后来我地理学到了德国工业,学到了鲁尔区,我觉得C是被骗到鲁尔区挖矿了。
后来关于C的消息完全没有了。
C后来回没回去我不知道,只知道她走后一两年间有着她回来的传闻,有说见着她的,但终究没有下文。我自然也没再见过C,我也和C一样了,乘着我晚上习惯抬头望的东西离开了阴冷的A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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