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建国初期国家一穷二白,还被孤立和围、堵、截,全国人民勒紧裤袋过日子,大力发展国防和生产。有了点起色,又被左的路线搅得天翻地覆,只得另找道路从头再来,人民生活水平温饱都无法达到。黑白电视机是奢侈品,其他的,像配套的家具,床上用品,落地窗帘,这些时尚的有情调的东西,远远来不及讲究。
开头几年咱们的新家极为简朴,家具的样数数得清。一个又黑又沉的双门柜子,柜门描了花,但是图案看不大清楚,上半部分还镶了半圆形的玻璃画,画着童子授课图。一张架子铺,没有刷漆,却是爸妈的婚床,都是从大竹山小学搬过来的。随同架子铺一同来到桃江的还有那张老书桌,一个老碗柜,一对樟木箱笼,一个木头洗脸架,一个四方饭桌。箱笼和洗脸架是妈妈的嫁妆,老柜子、书桌、碗柜和饭桌是太爷爷太奶奶留给父亲的遗物,每一件都具有重要的意义,每一件都做得正用。只给我和妹妹买了个旧床,叫“藤弯铺”,红漆,镶着床板玻璃,玻璃上画着一只老虎,五彩斑斓,花了两百块钱巨款。最为洋气的是一只五屉柜,这是我爸转业时,自郴州带回来的,没刷漆,厚厚的原木板材,重如石头。崭新的房子,配着几样颜色不一,斑斑驳驳的旧家具,我们就这样对付着。
有一天,家里忽然来了“表叔”,他是木匠。原来,爸妈这几年省吃俭用拼命存钱,是为了做几样家具。
表叔来了,我们姐妹高兴透了,为什么?一为有肉吃,饭桌上每天都能够看到肉菜,也可以吃上几筷子。二为好玩,可以看表叔刨刨花,刨子轻轻一推,一卷刨花就蹦出来,白生生的。我们满屋子找那种长长的完整的刨花,把它拉长了又松开手,比谁的刨花卷回去快,赢得胜利的刨花藏在床底下。跟表叔混熟了,我们还玩那些木匠工具,锯、凿、刨子、墨斗和各种尺子等等。前三样是禁忌,爸妈怕伤着我们的手,表叔还怕我们伤着工具。
墨斗可好玩了。墨斗是块四四方方的木头,中间挖空,装了线轮和棉花,棉花团浸了墨汁。墨线绕在活动的轮子上,一端缠着定针。使用时左手拇指按铅笔,压住墨斗里的棉花团,拇指根靠住线轮,掌控线轮的转动和停止。右手先把墨斗的定针固定在木料的一个点。这时左手放松轮子弹出沾了墨的细线,拉紧靠在木料的面上,右手在中间捏住墨线向上垂直于木面提起,立马一丢,就可以弹出明显而笔直的墨线。我们懂事,不拿正经木料来弹线,而是找零星的废料弹,在水泥阳台上弹。水泥台子按不进定针,妹妹当定针,用手摁着线端,摁得紧紧的。我当木匠,弯着腰低着脑袋,闭着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找焦距,装模作样地瞄了又瞄,终于捏起墨线,拉起,弹下,歪了。再来一次,还不中。妹妹不肯当定针了,换我。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阳台上到处是墨黑的线条,横的一条,直的一条,斜的又是一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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