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梳着长辫子,又黑又亮又长。她一跑,那辫子便随了水嫩的双肩舞动柔媚,粉色的蝴蝶夹便在阳光下耀眼夺目,上下翻飞。与其说我喜欢英子,不如说我喜欢跑动中的英子的油亮的麻花辫子,或者说喜欢追逐那栩栩如生的蝴蝶夹。
渴望、期待、充满幻想,做梦都艳羡着那种鲜活无比的搭配。
英子说,长头发才能戴发卡。于是我便开始幻想我也有头发长长的一天,和她一样乌黑油亮,扎一根大辫子,不,一对,这样我就可以多别几只蝴蝶夹,以至于云鬓一片,蝴蝶成群。
那一定是一个春天,我翩翩着满头蝴蝶,穿梭在油菜花中,花上田园里的黄蝴蝶黑蝴蝶粉蝴蝶不断朝我的辫子问安,轮番向我头上的蝴蝶示好。真好,对啊,头发你快点长吧。
于是,长头发这件事便成了我童年时代的迫切愿望。可是,每当我头发稍微长一点,就会被无情的剪掉。我恨透了母亲揪着我去的理发店,恨透了那个母亲安排的和我同样寸头的理发师,剥夺了我童年里所有关于粉色蝴蝶夹的梦想成真。
直到高三,父母可能觉得我也大了,也有可能是觉得剪头发这种小事他们不用管了。于是,我终于留长了头发,然而当我跑遍了小城所有的超市时,却再也找不到童年时心心念念的蝴蝶夹。
现在想来,其实就算当年真的找到了,按照当时的审美标准,我也未必敢戴在头上。卡不卡没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一份留在童年的执念,就算如今真的卡上了,也是回不去的童年了。
多年以后,我才终于把这个埋藏在心里很久的关于蝴蝶夹的发卡梦告诉母亲。母亲惊呆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动如脱兔的从来不穿花裙子的打得小男孩哇哇哭的小囡囡居然喜欢长头发,居然喜欢粉色的蝴蝶发夹。
与母亲畅谈之后,我感觉豁然开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哪怕那个人是与你血脉相连朝夕相处的母亲。尽管在乎你的人,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你。尽管心有灵犀,你未吱一声,他便了然于胸。但是,爱,就要大声说出来。做一个率真的人,远比等待猜测要幸福得多。
大学毕业后,我终于有机会尝试坦率地说出我的感受和需求,明确我的爱之可否。值得庆幸的是,在后来的日子里,也算是过上了喜乐有佑的日子。我一直走在这条路上,然而在到达终点之前,似乎并不能一声不吭。
31岁的我不枉此生。走过了芳华,经历了浪漫;走过了而立,收获了爱恋;走过了青春,美满了姻缘;走过了七年之痒,拥有了三口之家。
而立之首,祈祝时光幸待。当再度回眸时,愿岁月一如梦中的麻花辫子,以及那些远去的蝴蝶夹,诸般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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