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二月的某天,朔风一路推进,卷跑漫天雾霾。
忙碌的间隙,点开微信,竟然有来自父亲的一条信息。半好奇半犹疑着点开----一捧美艳的玫瑰,正挤眉弄眼般开开合合,娇媚且无声地叮嘱道:每一天都要开心哦!
一阵肉麻感袭击了我,好像那个田间挥汗如雨的庄稼汉,此刻居然披上了柔曼的纱巾,抹上腮红,翘起兰花指,有板有眼地扮起了东方不败。这个生动的联想把我自己也逗乐了,好笑感代替了一部分不自在感。于是,我也肉麻兮兮地回了一条:老爸你也要每天都开心哦!写完的瞬间,直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算起来,这大概是父亲第二次主动给我发微信。上一次还是春节后返回老家的高铁上,大约也是呆着无聊,他和母亲分别给我发来类似"已上车、勿念"的消息。
那时,母亲用微信已是得心应手。这个一出远门就犯晕车病、素日温柔缄默、一辈子围着家庭打转甚少与外界有交集的老太太,居然也有了自己的微信群----几十年来陷于各自冷暖的一帮高中同学,白首后再次聚到一起,隔着屏幕戏说人生。
春节那几天,老太太戴着老花镜,抢红包抢到手软,那专注度、沉迷劲儿连我也甘败下风。老同学们还时常轮流做东聚会,仿佛年轻时没能享受的清闲与欢娱,现在要逐一补回。
相比之下,父亲就显得落落寡欢了。
一方面,尽管头脑灵活、能言善辩,年轻时也曾快意闯荡江湖,但步入老年的父亲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速度,明显缓于母亲。相对于母亲的直接上手应用,在使用中熟悉手机功能,父亲偏好独自闷在那里,摸摸这个、按按那个,想要靠自我钻研无师自通,但显然不能,只好问女儿女婿。几个回合下来,他便烦了、放手了。
另一方面,受"走资派"爷爷的牵连,父亲只读完小学,很小便参军,退伍当工人后,有一年受了严重工伤便一直早退在家,和母亲一起经营杂货铺。自然,他没有母亲那样的同学群,感受不了其间的温暖和热闹。
看着以性格内向闻名于整个家族的母亲,如今和同学、女儿在微信上聊得热火朝天,分享美食、美照、音乐、各种养生文和鸡汤文,时不时笑得花枝乱颤,一向能说会道、现在却插不上嘴的父亲会是什么感觉呢----羡慕、不以为然或者无所谓?我想,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确切的答案。
屏幕上,父亲空白的头像和动漫花朵鲜妍的外表形成鲜明的对照。透过它们,我仿佛看到一股细微的想要有所尝试、变化和自我突破的力量,在父亲心底涌动。
果然,不多会儿,我又收到他发来的两条语音信息,可是听不到声音,我回复他"听不清",他便又重发。这一次,我清楚地听到他说正在院子里摘银杏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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