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子，女，23岁，打工妹。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是很难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了。
在我出生后不到一年，父亲为着所谓的义气，加入了街头斗殴，不料把人打死了。父亲本来只是去帮朋友忙的，却没想到那个所谓的朋友直接逃了，后来听说在逃跑过程中因为没钱准备靠碰瓷讹钱，碰巧车主是个有经验的，直接报了警，那朋友在逃跑过程中不幸真被车撞死了。当然，这是后话。因为朋友跑了，所有的责任只能落到了父亲一人身上。除了要赔一笔靠一家人不吃不喝好几年也不能攒下来的钱，父亲还在监狱里呆了五年。
不知道父亲在监狱里经历了什么，出来后，父亲似乎变了个人。整天疑神疑鬼，觉得所有人都想害他；对母亲也是冷嘲热讽，母亲为了替他筹钱整日没日没夜地打工，也顾不得去看他，在父亲眼里，却成了母亲在外面有人的铁证，否则靠母亲和她没什么钱的娘家，怎么会拿得出那么多钱，还能把我也照顾得好好的。母亲呢，除了一个人地哭，喊委屈，其他就什么都不会了，越发令父亲觉得可疑了。
父亲不久便养成了酗酒的习惯，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也因为他经常缺勤、工作时间喝酒给弄没了，大概是觉得母亲对不起他所以母亲就活该养他，父亲就安心在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酒后父亲脾气变得更加暴躁，一开始只是摔东西，到后面就演变成打人了。母亲是在外面留了一身汗，回家还要被打出一身血，很快就病倒了。父亲意识到事情不妙，再这么下去就没人赚钱养家了，于是不打母亲，改成趁母亲不在偷偷打我了。因为怕被母亲知道把她气得晕倒，父亲就威胁我万一我向母亲告状，他就继续打母亲。我那时候哪里知道不是母亲离不开父亲，而是父亲靠母亲寄生，为了不让母亲被打，只能乖乖答应。因为母亲总是不在家，我早就学会了自己穿衣洗澡，加上父亲从不打脸，所以母亲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还天真地以为父亲已经改过自新了。
偶尔，母亲会让我在外公外婆家里住几天陪陪老人家。虽然房子比我家还破，但可以不被爸爸打了，加上外婆会给我做很多好吃的，所以每次我都会很期待去那里。有次我看到外婆拿着一包白色粉末的东西，嘱咐我千万不要碰它，那是毒老鼠的。晚上，我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老鼠，口吐白沫，奄奄一息，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我不禁想到了父亲，父亲就像那老鼠，就会把家里的东西一点点破坏掉，要是他也一动不动就好了。于是，我和外婆说，我家也有很多老鼠要毒，外婆想也没想就把剩下的老鼠药给我了。
我把老鼠药全部倒入父亲的酒里，可能喝醉了的父亲只顾着灌根本没发现。等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就看到父亲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就像那死去的老鼠，再也不会爬起来打我了。因为父亲平时在他人眼里就是疯疯癫癫的，所以也没有人多想什么，就当他是喝醉了把老鼠药当做药吃了，糊里糊涂丢了小命。但母亲似乎还是发现了什么，看我的眼神也不一样了。后来我才领悟到，其实母亲可能很早就知道父亲有在打我了，不然她也不会比父亲出事前更频繁地带我去外婆家了，一向喜欢结束一天工作后抱抱我的习惯也突然消失了，大概是怕碰到我的伤吧。
我知道我是有罪的，我一声不吭就把父亲从母亲身边带走了，只有加倍对她好才会让我觉得安心。在母亲病倒之后，我带她去了不少医院看病，好在老天爷可怜她，她的病情还不算严重。为了方便她按时去医院复诊，我们在市区角落里找了间房子住着。说角落其实都算美化，角落里至少还能照进来光，我们那就是个地下室，除了黑暗湿冷，什么都没有。母亲白天还能自己出去走走，我每天打那么多份工要死要活的，只要回来能有个睡觉的地方就很满足了，所以也就那么熬下去了。
王刚强算是我的邻居。他的情况比我好点，至少还能住楼上。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他，他让我想到了我的父亲，我实在不明白一个人明明有手有脚为什么不靠自己好好活着，偏偏要去走那些歪门邪道。但他比我父亲好点，起码看起来不像是会打人，尤其是打女人的样子。
我想他应该是喜欢我，不然不会经常往我家送些吃的，还会陪着母亲出去走走。尽管我不喜欢他，但我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毕竟有个依靠总比没有的好。
他经常提起他有个二姨在高档小区打扫卫生，不知道他提这个有什么用。不过人与人之间建立联系还真容易，通过他对他二姨的转述，我听说了不少有钱人的故事，什么看似恩爱的夫妻结果女方其实是小三、小孩子因为学业压力太大自杀、有钱的大老板吸毒被抓。原来那么多有钱人的生活也是一团糟，不过我是没有选择，他们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机会。如果我有一天可以不用操心金钱的问题了，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拥有的一切，绝不容许它从我手中流走。
出事的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我在半路上看到王刚强，他跑得很快，一脸惊慌失措，连我叫他的名字都没有听到，我隐约看到他手中握着那把平时用来帮我们削水果的那把刀。第二天看到新闻的时候，一开始我还没往那个方向想，直到他二姨来找他发现他不在，继续抱怨他这两天怎么还不在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可能和昨天那件事有关。我和他二姨说到，我昨天半夜在路上看到他在淋着雨跑步，可能发烧去医院了。他二姨又继续咕哝了几句，就走了。
果然，警察很快就找到了他，但他很快又被放了出来。他找到我时，我原本以为他是因为发现是我多嘴所以来找我算账的，没想到却是来和我告别的。他完全没发现我已经猜到了那天的事，只是一个劲在那里说自己有多么害怕。他怕自己被当做凶手不敢说那天发生的事，但又觉得如果不说那个女人又会死的不明不白。
我回想起了父亲死去的样子，一个是他杀被当做自杀，一个是原本就打算自杀，真是荒谬。我又想到了我的罪恶，或许，眼前的这个人正是我赎罪的机会。我解救了一个人，罪孽就能减轻一点吧。于是我告诉他，去自首吧，我会等他。
我真的会等他吗？大概会的吧，就像母亲当年等着父亲那样。但如果哪一天他也成为了父亲那样，那我的赎罪之路应该就终结了。
那个时候，我就可以为自己而活了。如果我们有了子女，那我更要带他离开，这样，他才不会重蹈我的悲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