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回乡。一到家,母亲就对我说:
“荡里又赌得厉害——都是外面来的人,开车来的。”母亲的话里带有痛恨和轻蔑的意思。
“他们天好时,就在荡岸上铺一大块彩条布,在彩条布上赌。他们赌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有一回小妹去荡里割草,路过那边,地上堆满了吃剩后的客饭盒……”母亲又说。小妹是我们村里的人,她比母亲年龄略小,同母亲最好。客饭盒的事,总是她告诉母亲的吧。
我能想象到那里的景象。荡里的村子与我们村贴邻,在去年,因为建高铁,大半个村子已经拆迁了,荡岸上的几户人家更全都夷为了平地。那么,这几十个赌徒(母亲说有几十号人),不在人家屋里,而只是在露天铺彩条布,也正是理所当然。
荡里的风光是静美的。广阔的湖面,一碧如玉;高岸上参差的树木,和未被折除的远的村子里的人家,让荡依然显得生机盎然。但赌徒们决不是冲着这里的风光,而是认为这里“冷水湾头”,格外的隐蔽。
于是,我更加品味母亲所说的“荡里又赌得厉害”的“又”字。先前的事发生在十几年前,记得是在春节。有一天,荡里发生了枪杀。那时,我的确亲眼看见几辆从镇上开来的警车,它们从我家河对岸的乡道开过——向荡里奔去。只那时,这些赌徒在人家屋里赌。荡岸上的某户人家设了局,他家抽取丰厚的台费。据说,那些外面的人(来自五湖四海)聚在那户人家赌,其中有个人赢了很多钱,他大约是个聪明人,他赢了很多钱,就不赌了。他自顾去到另一间空的屋子里抽烟喝茶,一副悠然的样子。然而,他万万想不到,其中的一个人输红了眼,恚恨他中途退出,将带来的枪把他枪杀了。可怜他来不及分辨,哪怕把赢的钱吐出来,就一命呜呼了……
这事让四乡的村人十分震骇。当时传得沸沸扬扬。在后来,自然是查了个水落石出,包括设局人家的暮年的男主。且如果男主不是依凭他的经营企业、黑白两道都通的儿子向某些体面人士烧香,恐怕也免不了牢狱之灾。
而实际上,我对于赌徒专找冷僻乡间聚赌的经验却早有耳闻。那是比枪杀更之前的几年前,我其时在原来的通信公司工作。我有一次去乡镇上调试基站。那时候公司里公车少,公司人员有事外出,就必须打的。我那日叫了一辆私家车前往。我们到了乡里很冷僻的一处地方,基站就建在那里。基站包括高大的四角铁塔和一间装有厚重的防盗门的机房。机房没有窗户,只除一个馈线窗,且馈线窗的空隙处也全都用防火泥密封。
“这里环境真好。”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他一脸的世故,好像他经历了很多。
“四面都是桑树。的确十分幽静。”我附和着说。
“我是说如果在这里赌博,多隐蔽啊”他认真地笑着说。
然后,他向我述说了他过去在赌博方面的一些经历。他说完,我向他微微的一笑,可能是对他十分诚恳的认可罢。
但总是:这些人都是豪赌的那种,有时甚至会倾家荡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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