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河边拆洗装甲的时候,常常碰到有人问我,这是个什么年代了,他们通常带着劫后余生的憧憬,眼珠子巴巴地盯着我,可惜我的脑袋就像手中笨重的头盔一样生了锈,那些无关紧要的漫长岁月也早就记不清楚了。
大抵是进入黑森林的第四十个年头了吧,我的最后一个人类朋友馨,他在养死了四只标准猫以后,自己也咽了气。
这些天,越来越多的流民越过围界,他们背着阔大的旅行包,洗劫了我的果园,挂满果子的火龙果树,被连根拔起,只留下了一个一个的圆坑和几垄未成熟的麦子。"飞天蜈蚣"比以往出动更频繁了,它们不久前炸毁了我的木房子,我只能庆幸还有一间地窖可以藏身。我想如果馨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暴跳如雷,破口大骂,然后在轰炸机群兜转回来的时候,瑟瑟地蜷缩在地窖里,嘴里念念有词地祈祷不要被这些铁皮蜈蚣发现。
可是我还是被两只落单的机甲战机盯上了,它们悬停在河流的正上方,其中一只从眼部射出两束淡蓝色的幽光,从我的脚部缓缓向上扫过。我内心慌张急了,心里把那几个闯入园子的愣头青全家问候了个遍。
蓝光照到了我头盔右侧的编码,紧接着滴答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冷汗流淌已如瀑布。
它们闭上了眼睛的同时仿佛也收起了敌意,空中传来例行公事的播报,"识别机甲代号:皮鲁鲁,安全。"紧接着又打开了几十节的腹舱,数不清的传单抛洒开来,它们调转了方向,扬长而去,河两岸飞舞的纸片像极了漫天雪花。
我随手抓住一张,是一封来自机器人组织的信,言辞恳切地劝诫,记得人们造了好多的机器人,用来家用,后来打仗,打着打着,机器人却成了世界的主人。
第一段,是机器人统治的时代,我是伪装成机器人的废材人类,我叫皮鲁鲁,苟活在黑暗森林,靠种植业勉强过活。这个时代里最高等的物种是完美与机甲融合的钢铁游侠。机器人不喜欢自然,不喜欢花草,不喜欢树木,它们认为万事万物都可以由智能的机器代替,可以说话的草,可以四季变换的草,最后只剩下黑暗森林这一片净土,还有正常的生态,还有人类生存,但是治安特别差,都在为资源而争斗。她就是游侠其中之一,最后因为保护我,引爆了苍穹,世界重见天日。
第二段是南宋末年,在皇宫的一个水池子里,崖山海战,投海后,她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鲸鱼,带着流落到一个荒岛上,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后来被叛徒出卖,岛国变成了鲲,沉入海底,她把北海寻来的灵珠给了我,把我冻在了寒冷的冰山里。
第三段是1984年,我是子轩,和童年初识,她说认识我,我说我也认识你啊,你个大头鬼。她的父母都是医生,我在她家蹭了十几年的饭,和她一起长大成人,2002年她问我在哪,我说在北京。她说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你身上了?后来发生了非典,她翻过重重隔离来看我,
她说你化成灰我都能把你认出来,我说我把你的珠子还给你吧,无奈之下,她吞下了灵珠,完成了变身,把机器人大军打得粉碎,也拯救了全人类。
她说其实这就是一场梦,在这游戏里她可以幻化成动物,机器等任何物体,我活在她的记忆内存里,
我背着氧气瓶,她带着我时而潜底遨游,时而纵跃飞翔。
我问她,你累吗?她说好累啊好像活了很多很多年,我说累了就睡吧,她沉沉睡去。
夜很深了,子轩满头白发的母亲轻轻推开她虚掩的病房,握住了她的手。
心电图逐渐成为一条直线,睡梦里她的眼角流出一滴晶莹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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